正文 第二章 火明洞中天，前缘入心魔 (第1/2页)

火明洞中一团蓝色火焰，一跳一跳。
　　
　　陈观生盘膝而坐，眼睛盯着火焰，一眨一眨，默然无言。
　　
　　忽然火焰左右摇摆了一下，摩擦着洞中稀薄的空气，发出尖锐的声音，尖锐的声音又被洞穴反射，形成了不间断的回声。
　　
　　它说：“陈观生，如今二哉，九转去了七转。今天我依然问你，师妹还在外面等你吗？”
　　
　　陈观生盯着火焰，点点头，也不言语。每一天都要回答同一个问题，是不是不太有趣？于是，他伸出手指弹向火焰。
　　
　　蓝色火焰沿着手指蔓延，整个身躯都浸泡在火焰之中。
　　
　　陈观生气急笑道：“天天来烧我，吵我，撩我。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老子来之前，就已得道。老子不欠你，来这儿只是取应得的果，尔等休再骚扰。”
　　
　　火焰又跳跳：“道心既有，何惧骚扰？”
　　
　　陈观生的身躯在火焰中慢慢消融，就像化掉的冰山，最后一丝不剩。他的声音也在消融中变无，只留下空荡荡的山洞。
　　
　　二十年前，陈观生初上山，拜王锡命真人门下。门人众多，分不请甲乙丙丁，只认得大师兄夏恒，和最受王真人器重的周陶陶。
　　
　　真人一年有大半时间闭死关修炼，大师兄负责众师兄弟的课业。混元殿内打坐冥想，感悟天机大道。夏恒师兄非常严格，戒尺在手，看你打坐没挺直腰板，捏诀松动，就一戒尺打醒你。道家的打坐，为导纳吐气，排除身体杂质，吸收天地灵气。身体姿态的正确，为进入冥想的自由空间准备。大师兄认为坐不好，就不能导气入内海，不导气入内海就不能冥想，不冥想就不能参道。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有人告诉他，进入冥想境界后，应当心空澄明，看什么什么清楚。陈观生认为他从没有冥想过。一闭眼，一坐直腰板，就浑身不得劲，像有人呵他痒。他的心思，一会儿飘到月圆夜见到的师妹身上，一会儿飘到他看的道藏的道理上。时间过得很快，一醒来早课就过去了。陈观生拍拍酸溜溜的大腿，颤巍巍地跑到药房去磨药。
　　
　　天道宫的师尊要炼丹。天道宫的弟子就要磨药。地精，朱砂，灵芝，人参，东珠，玉石，都要研磨，磨成粉末，炼成仙丹，吞下去就能成仙。
　　
　　既然仙丹就能让人成仙，为什么还要人打坐？
　　
　　外丹道者，靠的是机缘。不是每个人都能吃到仙丹。仙丹只给会成为仙人的人。究竟是要成仙了吃仙丹，还是吃了仙丹再成仙，都是命中注定。
　　
　　所以，很多人要练内丹，逆天改命。陈观生就是其中之一。虽然他对偷仙丹的事耿耿于怀，可惜有贼心没贼胆。他只能做“不务正业”的修仙之人。
　　
　　他不在意生死，生与死是一样的。他在意老。一个人的行动变迟缓，皮肤松弛，不如死。死是一种结果，老是一种煎熬的过程。
　　
　　陈观生不喜欢。
　　
　　不喜欢就要改变它。既然不能完全改变它，就要接受它。这就是人生的修炼。
　　
　　晚课还是打坐。下课后，就是自由时间。刻苦的会继续打坐，摸鱼的就散去各自风花雪月了。观生呢？他除月圆之夜，都在藏经阁看经书。这里他常遇见周陶陶，师父最宠的弟子.
　　
　　周陶陶过目不忘，与人辩经从未输过。对手往往被他的引经据典说得哑口无言。有一次，他引经据典说了道德天尊的轶事。对手查了半天的文献，也没有找到这件事，就问陶陶在哪本生僻的书上看过。
　　
　　陶陶轻蔑地说，他杜撰的。只是道德天尊遇到了这件事，一定会那么做而已。
　　
　　对手吐血三升，卒。
　　
　　陶陶半夜来藏经阁，顺位抽一本书，目不转睛地翻完就走。一时三刻就能看过。
　　
　　观生不行，他做不到。二十年了，吃喝拉撒外都睡在藏经阁了，才看完乙架。
　　
　　看完乙架之后，他已不想再看书。他认为已得道。得道那天是月圆之夜，见师妹之前。观生匆匆从藏经阁往望月坡赶。再晚一点，就不能和仙女说话了。他急匆匆跑着，沿着树林健步如飞。月光渺渺，树林笼罩着雾气。他一不留神，就跌了个狗吃屎。他在柔软的泥土上滚了几圈，终于停了下来。
　　
　　他爬起来，撑着干瘪的树皮，灰头土脸。月光照他脸上，一脸狰狞。忽然，他大笑一声：“我懂了，我懂了，我懂了……”
　　
　　陈观生原地跳了三跳，继续往望月坡跑，一边跑，一边抖着道袍，打了鸡血一般。他大喊：“我道是爱。别人为了道舍弃爱。而道本身就是纯净的爱。不要爱，怎么有爱？”
　　
　　“不深刻地爱一个人，怎么爱所有人？不给予，怎么期盼得到爱？”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我不用向外乞求什么。从此，我只要贯彻我的爱，心有之就好。爱一个人，得到爱，我就可以得道……”
　　
　　“哈哈哈……”
　　
　　陈观生一路狂奔，跑到望月坡的时候，师妹已在。
　　
　　一看到师妹，他的豪言壮志，痴人说梦，统统不管用了。甚至他浑不在意的脸上身上的一粒尘土，都显得格外惹眼。
　　
　　他整理整理衣服，用脏兮兮的衣袖擦擦脸，木然地往楚楚走去。
　　
　　楚楚正在万神关注地浇花。等她浇完，才发现有人正一脸痴呆地望着她。那个人是观生。楚楚巧笑倩兮：“师兄，别来无恙？”
　　
　　观生点点头，往前挪了几步，不敢正视张楚楚，只好看了一眼紫花，再看一眼楚楚。他说：“紫花好像又长高了些，过些日子该开花了吧？”
　　
　　楚楚戚戚然叹了口气，说“谁知道呢？它已经长了五百年，送走了我之前的四位前辈，现在还没开花。前辈把它留给我，等它开花，我就能成仙了。不知道能不能等到那天？”
　　
　　张楚楚之前有四位师姐都在养花。等它开花，食了它就能成仙。只是她们都没等到，即将轮回之时，都选择把答案告诉了第二个人。
　　
　　张楚楚是第五代。她每个月圆之夜都来浇花，看看它有没有开花。
　　
　　陈观生也来，自从偶遇了楚楚之后，每个月圆之夜都来。
　　
　　张楚楚把这秘密告诉了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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