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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敲山震虎,用心深远(2)

06 敲山震虎,用心深远(2) (第1/2页)

背后的变故
  
  冷枫手拿高音喇叭,沉默了足足有几分钟。他登高望远,远处是初具规模的施工现场,高大的支架,各种重型卡车以及临时帐篷,都为孔县的秋天带来了勃勃生机和希望。再近一些是波涛滚滚的流沙河,因为前一段时间下了一场大雨的缘故,河水丰沛,还有几只水鸟从水面掠过,白色的鸟身和泛绿的河水相映成趣。
  
  第一次,他感觉到这个平原小县的秋天是这么的美丽。
  
  孔县人民是一群知足而又安居乐业的百姓,日子过得平静而和美,并没有太多的欲望。他上任以来,孔县几乎没有发生过一起群体事件,就连任何地方都避免不了的上访,在孔县也极少见。改革开放的春风吹拂了多年,但依然没有吹绿孔县的大地,孔县百姓大多都守着自己的老婆孩子热炕头,不愿意生活有太大的改变。
  
  流沙河大坝放到别的大县富县,又算得了什么?不过是一个不值一提的小项目罢了。在孔县,它却是开天辟地的大事,它打破了孔县几十年的平静,也打乱了孔县百姓平和的生活,同时,更搅动了县委的局势。
  
  冷枫对孔县不能说有多深的感情,但也不是没有感情,他很喜欢孔县平和的气息、宁静的环境以及勤劳而知足的百姓。也正是考虑到孔县自身的特点,从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的出发点考虑问题,孔县的经济有两条路可走:要么还是按着农业县的步伐稳步增长;要么彻底打破旧秩序,来一次天翻地覆的变化。
  
  平心而论,冷枫在冷峻的外表背后,其实有一颗敢于冒险勇于开拓的心。他初来孔县之时,也曾想大刀阔斧地打破孔县的旧秩序,改变孔县百姓安于现状的保守观念,彻底扭转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小农思想,变农业小县为工业强县,等等。他为孔县设想了种种改变现状的思路,但到最后,却全部锁在心里,没有拿出一份来落实为执政思路。
  
  孔县人性格温和,开拓精神不足,喜欢平静而知足的生活,骨子里缺少冒险的精神,如果只凭借他的一腔热情想要不顾实际情况强行改变现状,或许只会收到适得其反的效果。最后冷枫决定,要真正站在孔县人民的角度而不是以唯政绩论为出发点考虑问题,最适合孔县人民的道路就是维持现状,稳步增长。
  
  孔县底子薄,经不起折腾,但他最终还是没能阻止流沙河大坝项目的上马。这也是政治生活中的常态,他可以不唯政绩论成败,别人不行,上级领导也不会同意。所以,不管他怎样努力,还是阻挡不了流沙河大坝上马的脚步。
  
  也是,每个人考虑问题的出发点不同,政见就不同。他是真心为孔县百姓着想,在李逸风的认知中,上马流沙河大坝何尝不是为了孔县的明天更美好?
  
  他想稳步前进,李逸风却想大刀阔斧,最后谁主沉浮,谁对谁错,只能靠时间证明了。不管是从个人感情上还是从政治立场来讲,冷枫其实也希望流沙河大坝项目大获成功,他不是那种宁愿拿百姓当赌注也要自己笑到最后的官僚。
  
  但就眼前的平坟事件来看,他又必须做出一个艰难的选择。
  
  “乡亲们,我是县长冷枫……”围观的人群中,至少有几十人是附近的村民,有人拿了铁锹,有人手持木棍,有人举着斧头,形势十分严峻,濒临一触即发的边缘,处理稍有差池,就有可能引发群殴事件。一旦有了人员伤亡,事态就严重了。冷枫清了清嗓子,提高了声音,“流沙河大坝项目在选址的时候,没有充分考虑到坟地的问题,是县委县政府考虑不周。我代表县委县政府宣布:大坝项目暂时停工,等出台一个让乡亲们都满意的解决方案之后,再重新开工。”
  
  冷枫的一番讲话,当即震惊了郭伟全!
  
  怎么就停工了?这么大的事情,总要常委会研究才能决定,至少也要大坝项目领导小组商量之后才有权宣布。冷枫虽是县长,他这么做也太过分了,完全就是公报私仇!
  
  郭伟全当即冲冷枫的背影喊道:“冷县长,停工是大事,不能草率决定……”话未说完,已经被潮水般的乡亲们的叫好声淹没了。
  
  围观的人群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喝彩声。老百姓哪里见过如冷县长一般摆事实讲道理的县领导?都以为今天的事情说不定得闹大,得抓不少人进去,不想最后停工了,村民都惊呆了。
  
  关允和崔玉强对视一眼,心思各异地点了点头。对于冷枫宣布停工的决定,关允早有心理准备,因为他大概猜到了冷枫的下一步。
  
  崔玉强却是猜不透冷县长宣布停工的真正用意,他带来十几名警察,再加上施工人员,控制住局面完全没有问题。冷县长不是没有基层工作经验,他肯定不是被吓着了,那么冷县长这么做,是不是为了配合刘宝家事件?
  
  不管崔玉强怎么想,冷枫宣布完决定之后,跳下椅子,将喇叭交给郭伟全,不听郭伟全说些什么,一挥手,上车走了。
  
  两名警察将关支书带上警车,关支书还乐呵呵地冲人群挥挥手:“没事,没事,反正管饭,我就当住几天不要钱的宾馆了。”
  
  人群爆发出一阵或善意或嘲讽的笑声,在笑声中,村民们各自拿起手中的家伙,四散走了,现场只留下一地的狼藉和呆立不语的郭伟全。
  
  郭伟全愣了半晌,忽然如梦方醒一般一下跳了起来,一脚踢飞冷枫刚才站立的椅子。由于用力过大,椅子竟然被他一脚踢得散了架,他还不解恨,又上前补了两脚。
  
  都是什么事儿?一个小小的坟头,一个大字不识的农民,屁大的事情也要停工?冷枫肯定是故意的,他就是公报私仇,就是要让大坝项目中断,好证明他当初反对上马大坝项目的英明!
  
  好一个阴险无耻的冷枫!
  
  郭伟全尽管很想拿起高音喇叭,大喊一声“开工”,忍了忍,还是忍下了。他不能公开反对冷枫的决定,毕竟冷枫是县长,他就算是常务副县长,也不能公然违背政府班子一把手的命令。官场规矩必须遵守,否则就会落人口实,被人诟病。
  
  发泄一通后,郭伟会冷静下来想了一想,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回县委召开紧急会议,最后商议一下解决之道了,相信李逸风不会任由冷枫借机掌控大坝项目的大局。
  
  随后,郭伟全交代项目负责人几句,指出工程虽然暂时停工,但思想上不能懈怠,该进行的工作继续进行,只等开工的命令一下,就立刻全速投入建设之中。
  
  等郭伟全走后不久,又有几辆警车风驰电掣一般赶到现场,为首的警车上面下来一人,正是钱爱林。
  
  钱爱林一脸紧张和不安,在现场转了几圈,问了几句情况之后,脸色更加阴沉了,上了车,沉闷地说了一声:“开车。”
  
  “去哪里,钱所?”司机小刘问道。
  
  本来以钱爱林的级别不够资格配备司机,但为了解决亲戚的工作,他以城关镇派出所是大所为由,特批了一个司机名额。正是因为司机小刘是他的亲戚,所以他平常很少对小刘发火。
  
  今天却突然无名火起:“去哪里?能去哪里?回所里!”
  
  小刘莫名被骂,气就不顺:“不是要去县委?”
  
  “去县委干什么?当二百五?浑蛋。”钱爱林火冒三丈,狠狠地骂了一句,又一脚踢在车座上,“被人当猴耍了。”
  
  小刘挨了骂,不以为意,他也知道钱爱林心情不好,并非是冲他发火,又问:“谁敢拿钱所当猴耍?反了他了。”
  
  “没谁,就是关允那个臭小子。”钱爱林愤愤不平地说道,“这小子太不地道了,阴得很,刚才在所里梗着脖子,连李书记的面子都不给。现在又跟在冷枫后面狐假虎威,指不定关支书闹事就是他的指使……哼,别落我手里,要是有把柄被我逮住,我整不死他!”
  
  话才说完,手机就响了。
  
  本来大坝项目工地现场出事,没人通知钱爱林,不过钱爱林在听说李永昌又被打破了头时,顿时顾不上再研究怎么处置刘宝家三人的问题,马不停蹄地赶往现场。不料还是晚了一步,扑了个空。
  
  真有一套,这么说,借一个坟头的问题强行让大坝项目停工,是关允和冷枫要联手反扑?钱爱林越想越不是滋味,怎么好像从抓了刘宝家三人之后,事情就全部不顺了。
  
  关允被压了一年多抬不起头来,冷枫也是,两个在县委没什么势力的人一联合,就能翻云覆雨?
  
  正越想越憋屈、越憋屈越生气时,一个突如其来的电话就如一盆冰水从天而降,将他浇了个透心凉。
  
  “爱林,刘宝家三个人……放了吧。”是李永昌的声音。
  
  “李书记,就这么放了,不是白抓了?”钱爱林还不知道在大坝项目停工的背后,发生了什么令他胆战心惊的变故!
  
  请神容易送神难
  
  “不放还能怎么着?你天天管饭?当祖宗一样供起来?放人!”李永昌的声音压抑着说不出来的愤怒,他又强调了一句,“马上放!”
  
  钱爱林再不聪明也知道必定发生什么令李永昌忌惮的事情,正要问个明白,李永昌却又冷冷地扔下一句:“你尽快把你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处理清楚,别自己屁股不干净还想往别人身上抹黑,小心先被别人黑了。”
  
  电话断了,钱爱林目瞪口呆地看着电话,不知所措。
  
  回到所里,钱爱林左思右想,越想越不踏实。李永昌的电话虽然有提示,但钱爱林还是没有完全领会到其中的意思,就拿起电话打到县委办秘书科,准备从王车军嘴里套套口风。不料打了半天没人接听,他更是纳闷了,秘书科是县委办很重要的一个科室,基本上不会有没人值班的时候,怎么王车军、关允和温琳三个人都不在?
  
  三个人都不在的话,就证明出大事了。钱爱林的心一下就悬了起来,不知何故,后背突然就一阵发凉,主要是孔县的局势变化太快了,让已经习惯了四平八稳的生活节奏的他一下适应不过来。
  
  放人,赶紧放人,钱爱林终于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迫不及待亲自要到后面的看守所放人。刘宝家、雷镔力和李理三人毕竟不是老百姓,关押他们的地方不是严格意义上的看守所,而是城关镇派出所的单身宿舍。
  
  应该说,钱爱林还是没敢把事情做绝,给刘宝家、雷镔力和李理三人还留了面子。不但安排的地方很舒服,有床有桌子有电视,而且也没有采取任何关押措施,三人可以随时出入房间,还可以在院子里散步。当然,他们不能走出派出所的大门。
  
  说是拘留,其实和羁绊差不多,或者说是软禁。
  
  钱爱林才一迈步,刚走到院中,还没有向里一拐走到单身宿舍的大门,就听到派出所的大门外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他回头一看,顿时吓了一跳,一群人——少说也有六七十人,气势汹汹地冲进了派出所的大门,有几名警察想拦,被直接冲撞到了一边。
  
  钱爱林一看就知道麻烦大了,为首的三人,正是刘宝家、雷镔力和李理的家长。三个家长的身后,还跟着一帮怒火冲天的人群。
  
  糟了,事情都凑一块了,早不来晚不来,偏偏等他决定要放人的时候才来,不是明摆着让他没面子下不来台吗?钱爱林一缩脖子,假装没看见,就想溜走,却被最前面的刘爱国逮个正着。
  
  刘爱国是刘宝家的父亲,是县城老街有名的一霸。当年他号称老街滚刀刘,意思是他和滚刀肉一样难惹,谁惹了他,他绝对和你没完,保准让你后悔一辈子。
  
  “老钱,跑什么跑?穿上这一身警皮就不认识我是谁了?忘了你以前掉到粪坑里,谁搭了一把手把你拉了上来?人不能吃里爬外,更不能忘恩负义!”刘爱国的话夹枪带棒,冷嘲热讽,当众揭露了钱爱林以前的糗事。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滚刀刘却偏偏就是一个当面打脸当众揭短的主儿。如果不是他现在年纪大了,他才不管钱爱林是什么所长,早就大耳光打了过去。
  
  钱爱林嘿嘿一笑:“老刘哥,这事不能怪我,宝家他们几个在陈氏火烧店打架,打坏了东西,打伤了人,现在伤者还在医院,我不抓人,没法交代呀。我毕竟是所长……”脸上赔着笑,心里却暗骂滚刀刘真不是个东西,当众揭短,太损。
  
  一边说,钱爱林一边使了个眼色,让跟在他身后的民警赶紧去调集人手。万一滚刀刘发疯起来冲击派出所,他好汉不吃眼前亏,要能脱身才行。
  
  “胡说八道!”刘爱国骂了一句,“谁不知道你钱开眼只认钱不认人,宝家是从小爱打架,但现在他绝对不会再惹事了。如果昨天的打架是他先动的手,我的脑袋割下来让你当球踢;如果不是,你脑袋割下来给我当尿壶,敢不敢打赌?”
  
  钱爱林算是遇到棘手的角色了,他从基层民警干起,一直混到孔县第一大所的所长,不知有多少大流氓小混混儿栽在他的手中,但面对滚刀刘,还真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钱爱林赔笑道:“老刘哥,咱不扯别的,就说宝家的案子,我刚才经过详细调查取证,已经确认是一起误会。这不,我正要亲自去放人,你就来到了,真是太巧了。”
  
  刘爱国的身后是雷汉实和李张,分别是雷镔力和李理的父亲,二人只是站在刘爱国身后,冷笑连连。尤其是雷汉实那一双虽然不大却不时放出精光的眼睛,让钱爱林心里直发毛。
  
  怎么了这是?好歹他也是堂堂的城关镇派出所所长,下一步就要提县公安局副局长了,面对几个一没权二没钱的平头百姓也怕了?不应该,太不应该!忽然,后面传来了纷乱的脚步声,他回头一看,十几名民警赶到了。
  
  钱爱林一下又有了仗势,再怎么着他也是公职人员,是堂堂的公安民警。他挺直腰杆,试图在气势上压刘爱国一头。
  
  “是呀,真是太巧了。”刘爱国对赶到的十几名民警视若无睹,大马金刀地向前站了一步,“钱爱林,放人是你应该做的事情,你不但要放人,还得向宝家几个人赔礼道歉!”
  
  钱爱林终于冷笑:“老刘哥,你带人冲进派出所,本身就是犯法行为。刘宝家几个人打架,不管是不是他先动的手,打坏了东西打伤了人,是事实。他的行为已经触犯治安管理条例,拘留他十五天都没问题。你们也是,非法集会,冲撞执法机关,也可以拘留你们……”
  
  话未说完,人群之中飞来一个鸡蛋,正中钱爱林面门,鸡蛋一碎,蛋清蛋黄就糊了钱爱林一脸。
  
  钱爱林怒了,一抹脸,大喊一声:“哪个王八蛋扔的鸡蛋?”
  
  “扔的不是鸡蛋,是王八蛋!”人群中有人答了一句,顿时引发一阵哄笑。
  
  钱爱林恼羞成怒,冷冷地说道:“刘爱国,有事说事,别挑事,要是闹翻了脸,谁都不好看。”话虽如此,其实他心里还是没有底气,万一刘爱国带领的一群人真要冲进派出所一顿乱砸,他相信他身后的十几名民警拦都拦不住。
  
  县城老街的人,就凭身后几个小民警,没人敢拦。
  
  不料也不知刘爱国是怕了钱爱林,还是有别的原因,反正钱爱林一发狠,刘爱国倒让步了:“好,钱所发话了,得听,赶紧放人,我们接到宝家、镔力和李理就走。”
  
  钱爱林有点不敢相信刘爱国的话,刘爱国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滚刀刘可不是白叫的。他眼睛眨了眨,见刘爱国表情认真,确认事情就到此为止,忙顺坡下驴:“老刘哥等一下,我去放人。”
  
  “慢着。”刘爱国向前一步,拦住钱爱林的去路,“放人之前,有件事情要先说清楚,宝家三个人打架的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先说个明白,别一句误会就想糊弄过去。”
  
  “这个……”钱爱林咽了一口唾沫,想了想,知道话不说清楚,刚才的较量还得重新上演一遍,他可没有底气面对滚刀刘和他带领的一群县城老街的人,就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经调查,事情是由于吃饭时的碰撞引发的误会。年轻人年轻气盛,一句话不对付就打了起来……要不是当时宝家几个人出手太狠,打得几个人都昏了过去,我又正好赶上,职责在身,也不会带他们来所里。”
  
  “哦,这么说,都是误会?是别人先动的手?没有宝家的责任?也不是人为陷害宝家三个人?”刘爱国又问。
  
  “是,是。”钱爱林连连点头。
  
  “好,我等着放人。”
  
  钱爱林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忙快步如飞赶向后院。后院单身宿舍区,刘宝家、雷镔力和李理三人正悠闲地打着扑克,雷镔力显然是输了牌,脸上沾满了纸条。三人不时还大笑几声,哪里像是被拘留,完全就是在休假。
  
  “宝家、镔力、李理,家人接你们来了,赶紧走。”钱爱林嘻嘻哈哈一笑,推开房门,将桌子上的牌一收,一手拉起刘宝家,一手拉过雷镔力,又招呼了李理,“走了,我送你们。”
  
  “钱所,你就别忙活了,我们兄弟几个还真不走了。”刘宝家挣脱了钱爱林的手,一屁股坐回了原位,“这里有吃有喝又不用工作,哥儿几个还可以天天凑在一起打牌,舒服得很。出去还得上班,还得看领导眼色,哪里有现在潇洒?不走,说什么也不走。”
  
  外面几十号人在等着接人,这边刘宝家又耍赖不走,正是应了一句话——请神容易送神难。钱爱林只好说好话:“宝家,论辈分你还得叫我一声叔,叔告诉你,今天你还真得赶紧走人。”
  
  好说歹说总算请动刘宝家,他又将刘宝家三人亲手交到刘爱国等人手中。等*一行领着刘宝家几人走出派出所的大门时,钱爱林总算长出了一口气,刘宝家事件,就这样不了了之,还好,总算没有出大乱子。
  
  钱爱林才回到办公室,电话就急促地响了,接听之后,里面传来李永昌无比愤怒的声音:“钱爱林,你干的好事!”
  
  即将上演的较量
  
  “怎……怎么了?”钱爱林结结巴巴地问道,吓得一屁股坐到椅子上。他认识李永昌少说也有几十年,还从未见过李永昌发这么大的火。
  
  当然,以钱爱林的见识,一辈子没出孔县,而且孔县平静了几十年没有大事,他一惊一乍也再正常不过了。还有一点,在他的潜意识里,小小的孔县不管出了什么事情,只要有李永昌在,挥手之间就会全部摆平。
  
  “怎么了?”李永昌的声音都颤抖了,“你自己好好想想怎么了,想好了,就赶紧去把事情抹平,别让人把你当成靶子。我要开会了,回头再说。”
  
  “李……”钱爱林还想问个清楚,不料李永昌直接把电话给挂了,他就晕了。要说他耍横充愣还行,冲老农民耍流氓或是收拾几个小混混,也是拿手好戏。但让他去理顺政治关系,用智慧去思索人生,就太难了,不能想,一想就头疼。
  
  钱爱林还是不明白到底他怎么就成了靶子,他身上也没有什么事情让人抓住把柄,除了一个集资的问题。但集资问题也不是什么大事,再说他也不是不还钱,更不是骗人钱,而是替亲朋好友盘活资金,多赚一些利息而已。
  
  除此之外,他身上就真没有什么能让人当成靶子的事情。钱爱林想了一通之后,反倒轻松了许多,认为李永昌过于小题大做了。在孔县,李永昌自称老二,没人敢当老大,还能出什么事情?肯定没事。
  
  一想通之后,反倒无事一身轻,刘宝家几人送走了,等于是他的麻烦也走了,也该放松一下了。
  
  钱爱林轻松了,李永昌却坐在县委常委会会议室内,脸色阴沉,心情低沉。他冷冷地看了一眼坐在首位的李逸风和旁边的冷枫,正要鄙夷地从鼻孔中冷哼一声,不料牵动头上的伤势,一下痛得他差点连眼泪都流了出来。
  
  真倒霉,头上先砸一砖后挨一棍,怎么风水变了?他一直顺顺当当在孔县纵横了几十年,别说头上挨砖,就是碰也没人敢碰他一下。但自从关允在县委被提拔之后,他忽然就发现运势大变,不但处处被动,而且没有了以前指挥若定的顺利,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更让李永昌郁闷的是,他在工地现场挨了一棍之后,回到医院包扎,医院替他包扎的大夫都认识他了,看他的目光甚是惊讶。正当他心情郁闷地回到县委之后,又听到另一个更让人心情郁闷的消息——工地暂时停工了。
  
  李永昌差点冲动之下就要找冷枫问个清楚,还没等他去找冷枫,冷枫却主动找到他,告诉他一个消息,关于大坝停工的问题,马上召开常委会研究。
  
  肯定要上常委会研究,这么大的事情,当然不能由冷枫一个人决定。李永昌正想冷冷地质问冷枫为什么自作主张就停了大坝项目,冷枫是县长,也不能越俎代庖,凌驾于大坝项目领导小组之上。不料没等他开口,冷枫却又冷漠而漫不经心地多说了一句:“有记者非要来孔县采访非法集资的事情,多亏了关允在报社有朋友,暂时挡住了记者。”
  
  一句话如当头一棒,正中李永昌的头顶。和关支书的一棍打得他头疼欲裂不一样的是,冷枫的一棍是闷棍,打得他有口难言,头不疼,心口痛,胸闷气短,差点没一屁股坐在地上!
  
  冷枫原来不止是冷面冷言,还有阴冷无比的政治手腕,难道以前对冷枫的看法是错误的?李永昌蓦然想到冷枫向他提及非法集资的时机正值上常委会讨论大坝停工项目的前夕,难道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联?
  
  再联想到冷枫特意抬出关允,更让李永昌心里发堵又发怵,他最怕的事情就是关允的崛起和关允掌控了局面。冷枫的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说关允要成为孔县的重要人物了?
  
  冷枫不会回答李永昌的任何疑问,转身就走,他只管抛出问题,永远不会说出答案。冷枫一走,李永昌就立刻打了一个电话给钱爱林,希望钱爱林能聪明一点,及时将事情的后遗症处理干净。但即将上会,他在电话里又不能把话说得太直白,不过他相信钱爱林能听明白他的暗示。
  
  紧急召开的常委会,是常委会扩大会议,除了各个常委之外,大坝项目相关的施工人员和公安局局长崔玉强也列席会议。李逸风坐在首位,目光扫过在座的各人,心潮澎湃,心思浮沉,期待已久的孔县大戏,终于要登场了!
  
  目光落在李永昌身上,李逸风心中闪过一丝浓浓的不快,不由又想起孔县的局势。
  
  孔县的中层干部,十个里面有六个是李永昌的关系。另外四个要么是通过别人间接受惠于李永昌,要么他不是孔县人,只在孔县中转一下,然后跳出孔县。
  
  也就是说,只要是孔县人,只要想在孔县站稳脚跟,谁都绕不过去李永昌!
  
  事实就是,在孔县,除了需要书记和县长出面宣布的事情之外,其他事情,基本上都可以由李永昌一言而定!
  
  李逸风尽管和李永昌是合作的同盟关系,但在人事调整的大事上面,他来孔县将近两年,还没有任何作为。别说各县直机关大小头头和大局局长的宝座不由他说了算,就连提拔副科、正科等虚职,也要李永昌先草拟名单才行。
  
  更遑论李逸风根本指挥不动公安系统的专政力量了。
  
  李逸风在和冷枫的对抗中,需要借助李永昌的势力,而且李永昌在孔县盘踞几十年,盘根错节,影响之大,不可能绕过,更不可能连根拔起,只能选择合作。市里并不将李永昌调离孔县,相信也是因为李永昌在市委有人撑腰的缘故。
  
  从根本上讲,李逸风当然想搬开李永昌,相比之下,李永昌对他的牵制比冷枫更大。冷枫可以随时调离孔县,李永昌却如平丘山一样一直矗立在孔县,高不可攀又阻挡阳光。但李逸风却一直苦于没有机会,孔县就如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水泼不进,雨打不湿,又如一只蜷缩着身子的刺猬,想下手,却没有漏洞。
  
  现在,漏洞终于来了!
  
  漏洞是谁?就是钱爱林。
  
  钱爱林抓了刘宝家,到底背后发生了什么,李逸风不得而知,而且他也没有向王车军问个清楚。直觉告诉他,刘宝家事件的背后应该有李永昌的影子,那么问王车军实情,王车军会说真话?肯定不会。
  
  用王车军当通讯员也是迫不得已的选择,县委办秘书科只有三个人,关允不能用,温琳是女性,李逸风一向避免女性秘书在他身边,最后就只能选择王车军。其实在当时他已经决定指名要关允了,但李永昌说了许多关允的坏话,再三提出反对意见,他只好放弃。
  
  放弃关允,表面上是他从善如流,实际上是他和李永昌暗中较量的第一局以失败而告终。此事,一直在李逸风心中深藏,从不向外人透露。
  
  除了王车军是他的心病之外,还有一人一直让他如芒在背,不是别人,正是崔玉强!
  
  身为一把手,可以和县长不和,也可以接受副书记对他的阳奉阴违,但却不能接受公安局局长不听从他的指挥。公安局是专政力量,作为书记,人事大权不掌控在手,专政力量又不能如臂使指,就太失败了。恰恰李逸风不愿意承认的是,他在孔县只顾和冷枫较量,人事大权和专政力量两个方面都没有抓在手中。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不管他和冷枫谁是鹬蚌,反正渔翁是李永昌。
  
  其实李逸风一直将对李永昌的不满压在心里,在他权衡了利弊得失之后,还是将和冷枫的较量放到第一位。但实际上他心中一直没有放弃对李永昌的反攻倒算,没有一个一把手可以容忍一个三把手在头上作威作福。尽管李永昌表面上对他还算恭敬,但暗地做的事情他又不是不知道,孔县的大事小事,有几件事情由他说了算?
  
  机会呀机会,官场之中,虽然谁都不想将胜负大事交给运气,但有时又不得不承认,运气不到,时机不来,那么僵局就不能打开。李逸风又微侧身看了冷枫一眼,对冷枫及时送到的一份大礼而心存感激。同时,他心中对关允的感觉又多了复杂的情绪。
  
  表面上看,停工是冷枫宣布的,僵局是冷枫最先打破的,实际上,最主要的支点还是从中周旋的关允!李逸风甚至想,如果当初他任用关允做他的通讯员,会不会早就突破了被动的局面?
  
  轻轻咳嗽一声,李逸风发言了,第一句话就让所有与会人员大吃一惊。
  
  “同志们,冷枫同志做出的暂时停工的决定,是非常正确的决定。我个人意见是,在没有协商解决好平坟问题之前,工程无限期推迟!”
  
  第一次混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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