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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回头遥望乡关处 66 左车

第四卷 回头遥望乡关处 66 左车 (第2/2页)

曾昇见势不可为,急请陆千十二暂且后退,以免后面包抄的元军上来,前后夹击,势必抵挡不住。陆千十二大怒,头也不回,叱道:“鞑子到我背后的时候再说!”血染征袍,毫无退意,苦战不休。
  
  千钧一发之际,元军阵营突然骚乱。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入众人的耳中。陆千十二抬头观看,见一人红衣红甲,使红缨枪,骑红丹马,带百余精骑,如虎如狼,杀入元军重围,溃阵夺旗,手下几无一合之将,转眼间,冲散了元军的外围。
  
  高地上的竹贞骇然惊问:“此何人也?”
  
  那人应声答道:“吾乃海东大将军麾下,左车儿是也。”却是他得了王三的报讯,急忙赶来援救陆千十二。
  
  左车儿冲突阵中,直透重围,奔近陆千十二。他的部属中,适才有人阵亡,空了有战马,吩咐牵过来,拉陆千十二上马。陆千十二身上负伤多处,实在不耐久战。若无左车儿相援,怕真要命丧此地。
  
  “陆元帅快走,沼泽中我军自有吾救。”
  
  陆千十二岂肯就走?他横刀催马,分了左车儿部二三十骑兵,擒贼先擒王,依旧往竹贞冲去。不管拿不拿得下竹贞,至少他这一冲,能带走元军的注意,减轻左车儿救援陷入沼泽中骑兵的压力。
  
  激战到此,天光大亮。
  
  左车儿命部下一半杀敌,一半奔驰沼泽沿岸,接应沼泽地里的士卒们上来。随着上岸士卒的越来越多,元军的包围圈渐渐出现了空隙。曾昇的坐骑早战死了,他没有马,步行追随在左车儿的马后,救了好几个士卒出来。有人指着东边,叫道:“快看!”
  
  曾昇转头去看,透过重重阵地,看见一杆旗帜从远而近,飞驰到来。他松了口气,道:“雷元帅驰援到来,我军有救了。”
  
  便在此时,南边三声炮响。铺天盖地,杀过来了元军的援兵。当先一将,打起的旗帜,看的分明,却是从察罕脑儿城中来的。众人喜色未退,又见大敌,不由面面相觑,叫苦道:“却该如何是好?”
  
  左车儿斥道:“敌皆步卒,吾乃骑兵。且竹贞本部即将溃散,又有何惧?陆元帅虽负重伤,死战不休。吾虽不及,亦不敢稍退。好男儿视死如归。吾闻听狭路相逢勇者胜。诸军,且虽吾往前,杀散敌阵。”
  
  三军应诺,旋即接踵陷阵。
  
  雷帖木儿不花来的匆忙,带的人马不多,多为本部。察罕脑儿城中的元军,来了少说有一千多。旗帜如林,卷带起尘烟大起。雷帖木儿不花部,皆有怯战之意。这不怪他们,从四更到现在,他们没有得到过片刻的休息,人人带伤,实在早已精疲力竭。
  
  先前劝说雷帖木儿不花保存实力的那个亲信裨将,再度跃马进言,勒住辔环,苦苦劝道:“陆、左二帅深陷敌围。鞑子势大,我部才二百来人。元帅,不可轻战呐。
  
  “末将适才观元军营地,受我军突袭,又被大火焚烧,死伤者何止两三千之数。我军奔袭的任务已然完成。即便此时回军,丞相也说不的什么。元帅,您初投海东,本非心腹。若再无部曲,将奈之何?不言而喻。为日后计,请撤军罢。”
  
  雷帖木儿不花大怒,道:“丞相以赤诚待我,今小陆将军陷入重围,我坐视不救,就算能活下来,回去了有何面目见海东英雄?大敌当前,危急存亡,岂顾生死!遑论私心!”用刀背拍落那进言裨将的手,麾军急进,一马当先。
  
  他驰援陆千十二。
  
  雷帖木儿不花有智谋,擅长声东击西,纵横合击。他知道眼前战局如此,与其直接去救陆千十二与左车儿,不如拦截元军的援兵。只要拦截下来,使得左车儿、陆千十二有了稍微缓和的余地,杀出重围,再三军并作一处,方有撤退的机会。
  
  他的谋划不错,怎奈细节上却出现了意外的转折。
  
  陆千十二将要冲到竹贞所在的高地下时,终于重伤不支,摔倒马下。此时,左车儿差不多全部救出了陷入沼泽的士卒,他红衣红甲,催马二度援救陆千十二。竹贞赞道:“舍生忘死,虽陷重围,犹顾袍泽。真是一个有勇有情义的将军。”传令左右,飞马下去,齐声高喝,欲图招降之。
  
  左车儿置若罔闻。
  
  他带了曾昇,两人一马,杀到陆千十二左近。曾昇带的飞索不止一条,另外取出备用的,抛出去,拽住陆千十二,拖了过来。左车儿跳下马来,扶住陆千十二上了坐骑。他举枪掷出,正中来招降的一个元军将校,那人惨呼坠马。左车儿飞步赶去,抢了他的坐骑,翻身跃上。
  
  百万军中,左车儿杀人夺马,如入无人之境。
  
  曾昇带了陆千十二,催马远去。左车儿得到竹贞的重视,却陷入重围。竹贞亲临阵前,高声道:“阵中红甲战将听了。你孤身一人,随行不过三二骑,四面有围,虽有外援,我军的援军却也已经到了。你既无出路,何不速降?某,竹贞也。怜惜你的勇武,若肯降我,定以重用。”
  
  左车儿置之不理。
  
  他没了长枪,改用马刀。元军放了陆千十二,将之牢牢围住。他身边的数个随行骑兵,相继战死。元军一多,逐渐收缩包围圈,坐骑就用不上了,奔驰不成。他骑在马上,反而成了显眼的靶子。
  
  强弓劲弩、火铳连发。
  
  他的兜鍪被元军射落,胸前背后,连中数箭。他披头散发,咬了一缕头发在嘴边,弃马不顾,步战犹酣。竹贞在高地上站着,能看的清战况的全局,又道:“你的援军被我的援军缠住了,那位负伤的将军也已经逃出包围。他们准备撤退了。没人再来援救你,你有这样的勇武,如此死了,岂不可惜?若肯降我,必以心腹待之。”
  
  一箭从旁边射来,系强弩所发,穿透了左车儿的胸甲。
  
  箭势甚猛,左车儿踉跄后退几步。他挥刀砍出,把逼近的元军砍倒了两个,因失血过多,渐觉双眼模糊,他奋起精神,鼓勇大呼,道:“吾乃海东大将军麾下,左车儿是也!”
  
  “若肯降我,必以上将待之。”
  
  左车儿在敌阵中数进数出,将近脱力,平时挥洒如意的马刀,似有泰山之重。他眼见着敌人的长矛刺过来,无力躲闪。因有竹贞的吩咐,元军没下杀手,刺中了他拿刀的右臂。当啷一声,马刀落地。
  
  他咬住舌尖,用疼痛来刺激自己,大呼道:“吾乃海东大将军麾下,左车儿是也!”
  
  这样忠诚、勇武、讲情义的人,着实罕见。竹贞肃然起敬,从马上下来,拱手道:“将军若肯降,某必荐与大帅。竹贞愿与将军并肩而立,共为袍泽。”
  
  左车儿依靠坐骑,席地而坐。
  
  他勉强抓住了马刀,重新握在手中,挣开双眼,轻蔑地看了看竹贞,转顾环绕周遭的元军士兵。他想起了邓舍曾经告诉过他们的话:“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唯义所在,死不足惜。
  
  头顶蓝天白云,身陷十面埋伏。他身上的红甲,已不知是本来的颜色,还是被鲜血染红。他将盔甲解开,露出满身的伤疤。竹贞招降的声音渐渐远去,元军喊杀的叫嚷,也渐渐渺然不闻。
  
  过往的岁月,在他眼前一闪而过。他一一抚摸着身上的疤痕,造反、从军、杀敌。丰州逃亡,永平起兵,当邓舍的亲兵队长,双城外,夜袭高丽军营。历历在目,直到今日的数冲敌阵,两救陆千十二。这一身伤疤,就是他二十年人生的回忆。短短一生,轰轰烈烈。战死疆场,马革裹尸。大丈夫当如是。他没有什么可后悔的。
  
  他拼尽了全身的力气,大呼道:“吾乃海东大将军麾下,左车儿是也!”
  
  遂横刀自刎。
  
  ——
  
  1,曹州行省。
  
  至正十七年,三月,宋政权的盛文郁克曹州(今山东菏泽),设曹州行省,任平章。(宋政权的益都行省,也是在这一年的三月设置的。)红巾北伐的西路军,白不信、大刀敖、李喜喜部,就是盛文郁的部属。答失八都鲁曾攻打过曹州,不过战败了。
  
  至正十八年,孛罗帖木儿统领诸军攻曹州。“参政匡福统苗军自西门入,孛罗帖木儿自北门入,克复曹州,擒杀伪官武宰相、仇知院,获印、金牌等物。”
  
  曹州行省失陷不久,至正十八年十二月,宋政权设了辽阳行省。
  
  盛文郁是韩山童、刘福通起义的首事诸人之一,曾与杜遵道一起,任宋政权的丞相,位置尚在刘福通之上。不过后来刘福通夺权,杀了杜遵道,盛文郁大约也因此被排挤出了政权的中枢,驻军在曹州。
  
  曹州行省的地位很重要,是联系山东与汴梁的枢纽,曹州失陷,汴梁便与山东断绝了呼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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