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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乾坤杀气正沉沉 26 文登

第六卷 乾坤杀气正沉沉 26 文登 (第2/2页)

这营寨的面积不大,但也不小,大约有数百顶的帐篷。足可容纳两千人屯驻。但是这会儿,营中却好像一个人也没有了似的。只有风声与落雪的声音,肆虐横行。更不曾见有半点的炊烟升起。
  
  不过,若细细观察的话,却可以发现,便在营里帐篷与帐篷之间的过道上,还有未曾被雪掩盖住的脚印。以及正中间的帅帐中,也有依稀透出的烛光。这脚印尽管不多,带来了生气;那烛光虽然黯淡,寒风难以吹熄。这一切,却又都好似在时刻提醒着别人,此处依旧还有人在。
  
  这里,正是海东的军营。
  
  帅帐里,有三个人正在说话。高延世、李子繁、潘贤二。这三人年岁不同、相貌不同,甚至连文武也不相同,但是此时,却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不管谁人,全都面目肮脏,近处嗅闻,酸臭扑鼻。也不知是汗味,抑或血腥,又或者两种掺杂,实在令人不由掩鼻。
  
  久处芝兰之室,不觉其香。久处鲍鱼之肆,不觉其臭。他三人倒是早已习以为常,彼此间很适应。潘贤二文官,还好点。高延世与李子繁,无不从头到脚,兜鍪与铠甲上遍布乌红的斑迹。伸出手,指甲里全是泥土。把兜鍪取下来,长时间没洗的头发,乱糟糟,粘结成绺,稍微搔首,灰土的细粒并及与铠甲上那种乌红相似的小块,都像下雨似的,扑扑落下。
  
  灰尘倒也罢了。此种乌红块状物,征战沙场的人一看就知,非为别物,乃是为血渍凝涸后形成的。连头发中都全是这些东西,真不知他两人在这些天中,究竟经历过了多少的苦战。
  
  他们出城时,走的匆忙,没带多少寒衣。又要紧着战士们穿,包括潘贤二在内的文职官员,都是衣衫单薄。潘贤二只穿了件袍子,外头罩了个披风,虽在帐内,也是冻得嘴唇乌青。他抱着膀子,瑟瑟发抖,说道:“天太冷了。得赶紧想个办法。要不就这么硬撑下去,不等鞑子打来,咱自己便先冻死了。”
  
  李子繁体壮,比潘贤二强,较为耐寒,但是他也是满面忧色,点头说道:“潘大人所言不错。后山上的林木本就不多,已快被咱们砍伐干净。昨天,俺不得已,遣了一个小队去稍远的地方伐木。不料鞑子却早有准备,柴禾没得回多少,反折了四五个兵卒。看这雪丝毫没个停的意思,也不知还下多久。尽管鞑子这些天暂停了攻势,可如果雪一直不停,说不得,还真没准儿咱们就把自己给冻死了。”
  
  高延世哼了声,道:“一点雪,算的甚么!也值得你两个愁眉不展。鞑子不来攻,咱攻过去就是。他不让咱去伐木,咱索性便去抄他的老营!”
  
  “雪大难战。且我军伤亡太重。两千人,如今剩下有战斗力的,不足八百。防守尚且勉强,况且主动进攻?不可冒进。”李子繁不同意高延世的提议。说起伤亡,又是个愁事。潘贤二接口道:“阵亡的也就算了。目前全军伤员三百多人。缺医少药,又少寒衣。只昨天一天,就又死了五人。这也是个麻烦。要不及时解决,对士气的打击会很大。”
  
  李子繁问道:“口粮尚有几何?”
  
  “我军从益都出发来此时,所带军粮够全军十日之用。来至泰山后,又曾四处哨粮。并且全军伤亡严重。所以,目前口粮还是勉强足用。”潘贤二道,“但是,益都战事遥遥无期,海东援军迟迟不来。我军也不知还需要坚守泰山多久。时日若长,口粮怕也会是个问题。”
  
  李子繁喃喃道:“是得想个办法了。”
  
  帐内一时默然,没人说话。高延世觉得气闷,腾的站起来,抽出刀来,虚虚砍了两下,不小心带住肋下的伤处,疼的呲牙咧嘴。
  
  他这伤处,是为落雪前在与元军的一次交战中负下的。当时,他重施故技,依旧带百十骑,突入元军阵中,搅乱敌阵的同时,并希图阵斩敌将。
  
  谁知元军换来的这一位主将谢雪儿,也是个勇将。而且谢雪儿的亲兵中有个昆仑奴,力大无比。高延世生长河北,从军后随毛贵征战山东,去过的地方不多,还没有见过昆仑奴。乱马军中,他拿眼一看,见那昆仑奴黑的发亮,不免分神。一分神,手脚慢了些,顿时被谢雪儿偷袭,刺中了肋下。亏得他十分勇悍,伤而不惧,用回马枪,杀退了谢雪儿。杀退了谢雪儿不算,他还又更鼓勇气,兜马换回,生擒住了那昆仑奴,然后方才回营。
  
  他擒昆仑奴回营,倒并非为了别的,纯粹好奇使然。尽管他上阵杀敌,勇不可当,毕竟年未及二十,好奇的心态还是有。拿了昆仑奴回来,语言不通,现在没功夫多研究,捆了,丢在营中。
  
  这时,他伤口一疼,难免因之又把那昆仑奴想起。冲到帐口,掀起帘幕,一叠声地叫外边的亲兵:“狗日的黑奴,害俺负伤。取了鞭子,去与俺痛打三十!”亲兵应命即走。高延世又把他叫回,犹豫片刻,“罢了,三十下怕他受不住,改十下吧!”好不容易抓住的,不能轻易打死。
  
  看他现在的表现,才像一个贪玩的少年。李子繁与潘贤二都是相对一笑,帐内的气氛微微轻松。
  
  潘贤二道:“在下有一计。或许可以缓解我军所处之困境。”
  
  李子繁与高延世立刻有了兴趣。高延世走回座位,问道:“什么计?”
  
  “前数日,赵将军十万火急与我军送来军报,说道济南失陷,……。”潘贤二才起了个头,李子繁即叹了口气,说道:“以杨将军之勇,以杨大人之智,济南居然也难逃失陷的结局。当时闻讯,俺真不敢置信。”
  
  潘贤二道:“不错。济南失陷,王保保有两个用兵的可能方向。或猛攻赵大人部,与察罕会师益都。或提军南下,夹攻我军,打通与泰安的道路,从而再克泰安。他若选择前者,则益都危。他若选择后者,则我军危。当前之计,在下以为,要打破险局,只有一策。”
  
  高延世问道:“哪一策?”
  
  “请赵大人抢在王保保前,提军南下!”
  
  “提军南下?”
  
  “正是。提军南下,先与我军会合,并力歼灭对面谢雪儿之敌,随后驰援泰安。只要救下泰安,察罕的粮道便在我军的俯瞰之下。察罕为何大举进攻益都之同时,还留下人马围困泰安?其所虑者,正在此也。他的粮道一入我军之手,则益都之围,也定会随之而解。这叫做两全其美。”
  
  “若赵大人南下,不是便给王保保让开了通往益都的路?又假如王保保分军一部,尾追赵大人,则赵大人部岂不就有要陷入腹背受敌的危险?”
  
  “杨将军不是与赵大人合军一起了么?济阳小平章的女真骑军不是也已与赵大人会师了么?大可留下一部,看住后军。并可设伏泰山脚下。王保保纵有追兵,又有何惧?他要真有追兵,其实倒也好了。战场交锋,最忌军力分散。他又要守济南,又要追赵大人,又要与察罕会师益都。他只有不到三万人,顾得过来么?如果真的如此,那么我军便又大可待机而定,甚至放弃救援泰安也行,不妨运动中歼敌!”
  
  高延世又问道:“然则,如若王保保不追赵大人,与察罕会师益都呢?”
  
  “在下方才不是说了么?他若不来追赵大人,我军就去救援泰安。打下泰安,取察罕粮道!”
  
  李子繁也并非无谋之人,李和尚打南高丽,水淹敌城,便是出自他的手笔。此时听罢,却不像高延世闻言而喜,霍然起身,拍案道:“潘大人此计,看似绝佳,却深藏险患。就不说赵大人,便是俺,也万难苟同。”
  
  ——
  
  1,巨无霸。
  
  “夙夜连率韩博上言:“有奇士,长丈,大十围,来至臣府,曰欲奋击胡虏。自谓巨毋霸,出于蓬莱东南。”
  
  夙夜:即不夜城。连率:官职名,职如太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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