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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第一百二十八章 (第2/2页)

当初在来云南的途中,温见宁就一心盼着齐先生能到西南大后方来生活,可一晃眼几年过去,如今她眼看快成家,也有了落脚的地方,齐先生却仍留在上海,至今状况未明。
  
  在齐先生家寄住的那段日子,她曾经一抬头就能看到楼外的月亮。那时她以为,她如今有了一整个院子的月亮了,不仅有月亮,还有漫天的星斗了。
  
  她站在院子里一个人看了很久的月亮,待心情渐渐平复下来,才回到屋里,在煤油灯下提笔给冯翊写了封回信。
  
  “阿翊,
  
  你走后除问筠外,中文系的旧友、还有低年级的一些同学常常来陪我来说话,我并不孤单。院里你种下的山茶花,我有帮忙修剪,傍晚也常和问筠去翠湖边散步,并没有整天躲进小书斋里不问世事。只有爬山不太想去,没有你在,一个人去实在太累。
  
  收到你的来信,我很高兴它能这样长,足够我看上许久。若你以后在基地里多认识些别处的朋友,把从他们那里听到的趣事写给我,那便再好不过了。
  
  你的话让我回想起我们少年时那些短暂的过往,不过在我看来,你并不像你所说的那样冷漠迟钝。毕竟,若你的心里只有一潭死水,那我又怎么能听到回音。
  
  我以为,人的心就像一处空旷的山谷,你的是天阔地远,喊出去要等很久才能听到遥远的回声;而像我这样敏感多思的人,一点微风掠过都会惊起惊涛骇浪,有任何声音都会立刻听到回响。在我为自己的草木皆兵而苦恼时,你却在为许久也听不到回声而惋惜,这样对比下来再看我们对自己所不满的地方,是不是觉出有些滑稽好笑了?
  
  我向来心思重,性情又极执拗,这半年来让你平白为我担心许久。不过也正因为有你的开解,至少我已经渐渐走了出来,不必和以前一样时时为此郁结于心。
  
  在钟荟出现前,我和半山别墅的人聊不到一处去,闲暇时也只有把自己囚禁在房间里看书、看书。为数不多主动与人交流的时刻,就是和你还有齐先生写信时。
  
  齐先生是我最尊敬的师长,我爱她、敬她,可到底也隔了一点距离,只有你算得上我为数不多的朋友。你那时的确是个不太有趣的人,来信总是公事公办的口气,却又细致地对我提出的每个问题、每点感受做出答复,所以我并不讨厌与你通信。
  
  尽管当时的我不会跟你说心里话,可那些琐碎的心情至少有了一个宣泄的出口。那是你最早给我的慰藉,尽管最初的我们谁都没有意识到。
  
  在我当时的印象里,尽管你家世煊赫,可似乎与学校里的男同学没什么区别。直到那封信里你提醒我国内外的情况后,你在我心中的形象才突然高大起来。
  
  要是当时你在我面前,我一定会用崇敬的目光来仰视你。虽然这样说,那时的你在我心里的面目仍然模糊而刻板,毕竟我们已有许久没见过面了。
  
  后来我们在昆明重逢,或许真是上天注定的缘分。
  
  那时我们常常一起教完课从陆公馆出来,回学校的路上你始终撑伞走在我身边,昆明的雨季似乎绵绵无尽,街那样长,仿佛我们可以一直走下去。你愿意帮我们的壁报题字、给我以指点,似乎只是同学之间交往的小事,可一点点消弭了我们之间的陌生与疏离。你的平和让我心安而自在,我本能地信赖你、愿意亲近你,若我有待你好,只因你也曾待我好。可只有这些还是不够的,我一度犹豫和退缩过。
  
  每次警报响过后,看飞机在云层中轰鸣,炸弹落在大地上,一次又一次地亲眼看到生命的脆弱与无常,所以后来在你求婚时,我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了。
  
  在我过去的十几年中,我从未设想过以后嫁人的日子。在半山别墅的那些年,让我意识到,男人大多轻浮可鄙,尤其在对你别有居心时。这样的想法大约不够严谨,不过我的确是那样想的,不能骗你。过往我所经历的一切沉淀下来,形成了那时的我。
  
  我的早熟和世故,让我绝少有普通少女单纯炽.热的恋慕,以至于让你有了这样的误会;我的别扭与不成熟,也平白为我们两人增添了许多波折。
  
  唯一能庆幸的是,兜兜转转过后,我们已订下了婚约。
  
  你是我的友人,亦曾为我领过路,今后或许也该换我拉起你,走完接下来的一程又一程。路漫漫其修远兮,我愿与君共勉之。
  
  最后一件事我需要为自己申辩,你也不是位关心学生的好先生,过去不曾亲自来问,如今却怪我不够心诚?不过你曾教我的那些,我都已记住了,余下的只等你回来再学。”
  
  从第一回通信后,他们两人几乎每天都在不停地写信给对方,往往这一封信还没寄出去,另一封又来了,以至于连送信的人每天登门时都要打趣她几句。或许是由于心情渐渐转好,温见宁终于不再整日闭门读书,跟阮问筠一同去了图书馆帮工。
  
  除此之外,她也没少埋头写作。
  
  当初《苦儿流浪记》在艺术上的尝试并不算太成功,由于她把握得不算太好,一些评论家更多把它当成通俗文学作品来看,甚至也有将其当成儿童文学来分析的。
  
  温见宁起初对此有些哭笑不得,不过仔细一想,似乎也没什么不对。
  
  去年回香.港时,钟父询问她是否愿意再写《苦儿流浪记》的续篇,她当时没有给出确切答复,直至近日她才有了续写的念头,打算把续篇的背景放在她所熟悉的港岛地区,写苦儿被拐卖至那边的所见所闻。
  
  这样的日子持续到了十月,温见宁突然接到来自香.港冯家的电报,说是二叔公重病在床,让他们俩人尽早回来看看他老人家。这边她还没来得及回应,又收到温柏青让人发来的电报,说是廖静秋近日怀孕,正在香.港家中养胎,让她年底有空闲时去陪陪她。
  
  她索性先写了封信寄给冯翊,问他自己是否应该回香.港一趟。
  
  其实温见宁是很想回去的,毕竟二叔公是冯翊的至亲,他老人家生了病,冯翊那边又轻易抽不开身,她这个做晚辈怎么也该去床边侍疾才对。更何况廖静秋怀孕,温柏青那边难得开口,这两件事恰好撞在了一处,合该她回一趟香.港。
  
  不过这件事总要先和冯翊打声招呼,顺便再劝劝他,免得他又要担心。
  
  冯翊也看出了她的意思,来信里只说若是她想回香.港,就回去一趟好了,二叔公那边他也确实有些不放心,有她代为照顾也好。至于冯家其他人,让她不必在乎。若在冯公馆里住得不开心,可以先去钟家暂住,或是在浅水湾饭店订个房间住下。
  
  温见宁转头把昆明这边的少许琐事处理完,就踏上了回香.港的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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