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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一个都跑不了

第61章 一个都跑不了 (第2/2页)

江浔山心里咯噔一下,寻常人家绝养不出这等气质的少年郎,他难道是京中某个世家大族的子弟?
  
  正想着,那户长扯着嗓子喊:“岳丈,你可别被这小子骗了,方才那个小子跟我说他们来自淮南,家里是做生意的淮商,这会儿又说是瀚京来的,这里面肯定有鬼!”
  
  江浔山拧眉,再看赵彻那一身浮夸的暴发户打扮,又有些怀疑起来,若真是世家大族的公子,怎么会穿成这样?
  
  江柔对自家夫君的话深信不疑,立刻说:“夫君说得没错,爹你可不能轻易被他们诓骗了去,他们伤了父兄,决不能轻易放过他们!”
  
  沈柏知道这事没这么容易了结,也没打算就这么了结,似笑非笑的提醒:“江大人,你是谌州所有人的父母官,这里除了你的妻儿女婿受了伤,可还摆着一具没有凉透的尸体,你年事还不算高,总不至于眼瞎看不见吧?”
  
  江浔山当然不会看不见,只是江焕伤成那样,他当然要先关心自己的儿子。
  
  江浔山的人把之前守在园子外面的两个小厮拎进来,江浔山沉声质问:“你们是专门伺候少爷的,今天园子里发生了什么事,如实道来!”
  
  江浔山语气冷沉,面部轮廓紧绷着,明显发了怒,两个小厮吓得不轻,哆哆嗦嗦不敢说实话,江柔上前揪住一人狠狠扇了一巴掌:“说话,都哑巴了,没保护好少爷现在连话都说不清楚,要你们有什么用?”
  
  江柔看着柔弱,手劲却很大,那小厮脸上立刻出现一个鲜红的巴掌印,惊醒过来,老爷再怎么凶那也是护着少爷的,他不能背叛少爷。
  
  打定主意,小厮一口咬死:“小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个妇人说找大少爷有事,大少爷便让她进去了,没过多久,小的听见少爷惨叫,正想进去看看,这三个人却突然挟持姑爷走来,不由分说将小的们踹翻在地,再然后事情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江柔立刻追问:“所以是这个贱妇主动来找哥哥的?”
  
  小厮刚想说话,沈柏幽幽的提醒:“这位小哥,我劝你最好想清楚再回答,有时候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周珏配合的瞪着那小厮,小厮后背不住的冒冷汗,不敢看沈柏和周珏的眼睛,低头咬牙说:“是!”
  
  江浔山带了十多个官差来,又有小厮的口供做证,江柔的底气足起来,尖刻狠毒的说:“爹,你听见了吧,他们和这个贱妇是一伙的,就是处心积虑想害我们江家,快让人把他们抓起来!”
  
  周珏把剑一横,高声呵斥:“我看谁敢动手!”
  
  江浔山犹豫不决,沈柏替江浔山出主意:“江大人,我家少爷说我们是瀚京来的,自然不会骗你,瀚京离谌州不过一日的路程,不如这样,我们在府上歇一夜,由你派人拿着我们少爷的信物连夜去瀚京,最迟明天傍晚,府上便会派人过来,到时再做决断如何?”
  
  江浔山还没说话,江柔便迫不及待道:“我看你一脸奸相,定是在故意拖延时间,谁知道你在搞什么鬼?”
  
  江柔在谌州从来没被人这么顶撞过,恨不得立刻捅死沈柏他们。
  
  沈柏并不生气,眼皮微抬,冷光四射:“我看江大人带来的人都是些不中用的酒囊饭袋,如果江小姐非要急着送死,我也没什么意见。”
  
  江浔山到底在官场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这三个少年既然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擅闯州府府邸,必然是有些本事的,这会儿要是打起来,还真说不好最终伤亡是怎么样的。
  
  江柔只当沈柏是在恐吓自己,跺着脚喊:“爹,你看这个人……”
  
  江浔山冷斥:“闭嘴!”
  
  江柔头一回被这么吼,不甘不愿的闭嘴,江浔山冲赵彻伸出手:“请郎君将信物给本官。”
  
  沈柏走到赵彻身边,弯腰道:“少爷,你腰间这串玲珑骰子是临走时老爷亲自给你系上的,只要拿出此物,老爷必然会立刻派人来接你。”
  
  赵彻看了沈柏一眼,取下骰子交给她,沈柏双手接过,递给江浔山的时候又好心提醒:“江大人,我家少爷身份尊贵,在府上这一夜,没有闪失还好,若是出了什么闪失,江大人可就麻烦了。”
  
  沈柏说完把骰子放到江浔山手中,那骰子还残留着赵彻的体温,江浔山莫名觉得手里接了个烫手山芋,心里不安起来。
  
  江焕和户长伤得不轻,江浔山立刻派人请了大夫来,又让人把沈柏他们带到一个荒废的空院子,那院子有半边墙已经垮了,半个屋子露在日光下,遮不了风也避不了雨。
  
  沈柏站在院门口看了一眼并不进去,意味深长的看着引路的小厮,那小厮被看得心虚,却还梗着脖子说:“府上就只有这里空着了。”
  
  沈柏点点头,并不戳穿,淡淡道:“我们只停留一夜,怎么都可以,但死者为大,尤其是她腹中还有个刚刚成形的孩子,若是照看不周,绕了她和孩子的亡灵,只怕会给府上添灾难。”
  
  鬼神之说千百年来不曾断绝,大多数人都是很相信这个的,那小厮眼底果然露出惊惶之色,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沈柏提出解决之策:“府上的祠堂在哪儿?有江家祖辈镇着,应该出不了什么乱子。”
  
  这话说得有理,那小厮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听沈柏的,带他们去祠堂。
  
  江浔山把府邸修得精美讲究,莫氏和江柔也穿得花枝招展,江家的祠堂却修得很简陋,里面供奉的牌位不多,只有江浔山的祖父祖母和父亲母亲。
  
  祠堂香案和供奉的牌位都积了不少灰,小厮把他们带到就走了,沈柏看了一眼,轻声讥讽:“看来江州府不止不是个公正无私的父母官,也没什么孝心呢。”
  
  周珏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听见沈柏说话便忍不住了,冷哼一声质问:“你跟他们说那么多做什么,只要少爷一声令下,我可以直接砍了他们的脑袋!”
  
  沈柏睨着周珏:“州府乃正六品官员,他的脑袋你也能砍?”
  
  堂堂正六品官员,便是赵彻身为太子,也没有先斩后奏的权利,更何况沈柏和周珏只是参加过科举考试得了一点名次的小孩儿。
  
  周珏一噎,梗着脖子说不出话来,在原地转了两圈,气恼的嘀咕:“这种人到底是怎么做到州府这么大的官的?难道他平时在谌州城里就这么无法无天吗?他那个儿子岂不是祸害了很多无辜的人?”
  
  朝廷的官员任命书,都要由陛下亲自批阅,加盖传国玉玺再下发到地方,但全国各地这么多州县,官员上千,恒德帝不可能每一个都亲自考校检验过,所以五品以下的官员,都会有人举荐。
  
  像周德山做瀚京校尉营的校尉,就是镇国公举荐的,李为接任副蔚一职,也算是沈孺修举荐的。
  
  举荐的人职位越高,越得君王的喜欢,举荐便会越顺利,任命书也能很快下达。
  
  赵彻虽然辅政几年了,却也只对朝堂上那些官员熟悉,所以这一时根本不知道江浔山是被谁举荐做的州府。
  
  沈柏在祠堂里面转了一圈,找出一条长凳,冲周珏说:“我方才看见外面有井水,把这个洗了擦干再拿进来给少爷坐。”
  
  周珏难以置信的挑眉:“我们现在就这么等着?”
  
  沈柏翻了个白眼:“不然呢?你想就这么冲出去杀人?”
  
  周珏干瞪眼,本来还以为沈柏拖延时间是有什么法子,僵持半晌,还是认命的去洗凳子。
  
  沈柏把香案上那四个牌位和香灰炉挪到地上,扯了旁边的布帘把香案擦干净,对楚应天说:“夫人已逝,眼下最重要的是为她和腹中孩子报仇雪恨,我对妆殓术略懂皮毛,先生若是信得过,劳烦将夫人放到案上,我好替她整理仪容。”
  
  楚应天抱着阿晚坐在地上,整个人失魂落魄,像具行尸走肉。
  
  沈柏走到他面前蹲下,放软声音:“她和孩子生前受了很多痛苦,死后你总要让她们走得体面一点。”
  
  楚应天眼睫颤了颤,掀眸无措的看着沈柏,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问:“我不该带她来谌州的对不对?”
  
  阿晚怀了身孕,他应该陪她好好在家休养,为什么要带着她四处奔波呢?
  
  沈柏知道失去挚爱是什么滋味,也知道这种懊悔有多折磨人,她不知道上一世的楚应天是怎么熬过来的,只能对他说:“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对错,她这么年轻,一定还有很多心愿没有达成,你要好好活下去,替她把那些心愿都完成。”
  
  沈柏的语气很坚定,眸底攒着滚烫的光亮,向楚应天传递温暖和希望。
  
  她知道自己有点残忍,但她必须让楚应天活下去。
  
  昭陵的锻造技术已经远远落后于其他国家,工部被太后母族吕家把控着,这么多年只知道闭门造车,她需要楚应天尽快振作起来,然后和他们一起前往东恒国。
  
  楚应天眼底闪过茫然,脑海里涌现和阿晚过去相处的点点滴滴,他说过要在京中置办一处宅子,辟出一个花园,专门种上她最喜欢的茶花,还要在院子里搭一个葡萄架,再做一大一小两个秋千给她和孩子玩,下雨的时候,他就在家里陪她煮茶,哪儿也不去。
  
  可是现在,他还没来得及带她踏进瀚上京,她和孩子就都不在了。
  
  过去的相处越是美好,楚应天现在就越痛苦,他紧紧抱着阿晚,试图用自己的怀抱替她暖着身子,怀里的温度却还是一点点无情地流逝。
  
  阿晚的身体很快不像平时那样柔软,变得僵硬,冷冰冰的,比身下的地砖还要冷硬。
  
  眼睛已经干涩得流不出泪来,楚应天喉间溢出一声呜咽:“阿晚……”
  
  那声音嘶哑悲怆,像是一直孤身行走在冰天雪地中的人,失去了自己最后一件珍宝,被全世界抛弃。
  
  沈柏听得心头一痛,好像又回到刚听见顾恒舟死讯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的。
  
  恍惚了一下,沈柏陡然意识到不对,本能的掰开楚应天的嘴把自己的手横在他嘴里。
  
  楚应天确实想咬舌自尽,沈柏左手手腕被狠狠咬住,瞬间就出了血,赵彻大步走过来,一记手刀把楚应天劈晕。
  
  沈柏连忙抽回手,腕上多了一圈血糊糊的牙印。
  
  周珏洗好凳子回来,见状吓了一跳,忙问:“怎么受伤了?是不是你又嘴欠了?”
  
  沈柏抽着冷气横了周珏一眼:“你丫才欠。”
  
  两人斗嘴归斗嘴,周珏还是古道热肠,放下凳子,利落的从身上撕了布条帮沈柏把腕上的伤缠住,又帮沈柏把阿晚抱到香案上。
  
  楚应天身上的伤也不轻,周珏打来井水帮楚应天简单处理了一下,拿出随身带的外伤药给他敷上。
  
  沈柏准备帮阿晚殓尸,先歉然的对赵彻说:“少爷,虽然有点晦气,但我也不能看着这位妇人的尸首就这样摆在这里,我要为她妆殓,还请少爷不要怪罪。”
  
  赵彻看着沈柏,眸光比在瀚上京时更冷也更具深意,经历今天的事,他好像一下子成熟了许多。
  
  他问沈柏:“为她妆殓之后,你是不是还想买棺材给她下葬?”
  
  沈柏说:“是。”
  
  坦坦荡荡,光明正大。
  
  赵彻没有意外,又问:“然后呢?你还想说服我带上这个叫楚应天的人一起走?”不等沈柏回答,赵彻冷然开口:“沈柏,能普渡众生的是佛,而你不是!”
  
  沈柏很清楚赵彻在担心什么,她不是优柔寡断的人,不会见到一个身世凄苦的人就求赵彻把他们带上。
  
  赵彻救不过来,她也救不过来。
  
  她想救的只有一个顾恒舟,但要救他,只能改变这个残忍冷酷的世道。
  
  沈柏在赵彻面前跪下,坚定的开口:“我比少爷和周珏早到谌州一日,在城中闲逛的时候,曾听闻这位楚先生的事迹,他祖上都是精于锻造的,但他父亲早亡,祖传的锻造技术不幸失传,而这位楚先生更擅木工机巧,可做很多新奇好玩的东西,我有直觉,楚先生日后对少爷会有很大的帮助!”
  
  赵彻眼神冷淡:“我凭什么相信你的直觉?”
  
  沈柏毫不慌张,从容不迫的回答:“武宗帝出兵北伐之前,曾在全国遍发告示,征集能工巧匠秘密打造弓弩战车,最后才出其不意杀了敌军一个措手不及,楚先生的先祖便在这群被征集的匠人之中。”
  
  “只是坊间茶余饭后的传言,你觉得可信?”
  
  沈柏一头磕在地上:“若传言是假,沈柏愿以死谢罪!”
  
  周珏听见这话顿时炸了:“姓沈的你疯了!”
  
  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就敢搭上自己的命,对自己也太不负责了吧?
  
  赵彻抿唇,鹰阜一样锐利的眸光将沈柏从头扫到脚。
  
  从她在太学院轻薄了镇国公世子开始,她做的每一件事都大胆到突破赵彻的想象,回过头来细想的时候,却又发现她并不是全然的莽撞行事,她每一步都走得很有计划,她的目光比赵彻想象中长远,不知道已经看到日后的多少步去了。
  
  她在不断用行动证明,她确实是一把好刀,而且是不用打磨便锋刃无比的刀,甚至不用赵彻下令,就能替他劈开迷雾踏出一条路来。
  
  但正是因为太好用了,赵彻有些忍不住好奇,到底是谁事先帮他打磨好了这把刀,还好心的送到他面前?
  
  转瞬间心思百转千回,赵彻最终沉声说:“起来吧。”
  
  这便是默许了沈柏的请求,沈柏谢了恩,起身帮阿晚妆殓。
  
  她让周珏问府上下人要了一套干净衣服帮阿晚换上,仔仔细细帮阿晚净了面,再帮阿晚束发。
  
  沈柏混迹花楼,帮楼里不少姑娘描过眉也梳过头,手艺很是不错,可惜阿晚头上的血窟窿太大,无法复原她的容貌,伤口狰狞可怖,在渐渐阴沉下来的天色下如同随时都会苏醒过来的鬼魅。
  
  周珏是第一次见到死人,尽管知道阿晚生前应该是个温婉可人的姑娘,却也还是觉得有点渗人,忍不住搓搓手臂问沈柏:“你怎么懂这些,不觉得晦气吓人吗?”
  
  沈柏说:“这有什么吓人的,在战场上到处都是被砍掉的胳膊腿儿还有脑袋,好多人被埋的时候连尸首都拼凑不齐,那才是真的恐怖呢。”
  
  沈柏的语气很随意,表情平静,周珏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更觉周围都在冒冷气,干巴巴的笑了一声:“说得好像你见过一样。”
  
  沈柏不说话了,沾了阿晚伤处的血轻轻抹在她唇上,添了一分颜色,好像她只是睡着了。
  
  沈柏刚收回手,外面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听起来至少有好几十人,周珏跃上围墙打探,片刻后沉着脸回来对赵彻说:“少爷,江浔山在谌州兵马中抽调了百余人,把整个州府都围起来了!”
  
  沈柏眼尾微挑,没有谕令擅调兵马,看来这位江州府真的是胆识过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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