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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歼“圣母”阿依汗的战斗直打了一夜。溢满薰衣草香的吐峪沟,意想不到地给刘振海出了道难题。轻松收拾掉增派出去的那股黑衣人后,刘振海他们直扑阿依汗的老巢,原想睡梦中的阿依汗不会做出啥反抗,这只是一场关起门来打狗的游戏,只要下手狠,就能在极短的时间里结束战斗。不料还未靠近那座小院,阿依汗的枪声便响了。
  
  狡猾的阿依汗说好的时间内没收到“**之鹰”送来的消息,立马觉出味儿不对劲。她从炕上弹起,一把推开还想赖在怀里撒娇的小“精灵”,冲院内站哨的“精灵”吼:“情况可能不对劲,赶快布防。”话毕,就见众多的“精灵”从各屋窜出,提着枪,蒙着脸,朝院外扑去。
  
  “精灵”布防之神速,枪法之准,火拼起来的那份玩命劲,给刘振海留下太多感慨。事后很久,他还陷在这场火拼里,不能忘掉个中滋味。仗着小院四周山崖和树木的掩护,“精灵”们筑起铜墙铁壁,而处在沟底的阻击队显然处于劣势,不但将自己彻底暴露给对手,而且子弹打出去,全都钻进了山崖。还击了不到半小时,刘振海就发现,这样打下去等于是白费时间。他命令队员们停止攻击,全都退缩到沟谷山崖下。仔细观察地形后,刘振海决计兵分两路,一路顺着小山坡佯攻,吸引对方注意力。一路悄悄摸到山崖另侧,从后面攻上去。为了确保后面包抄的人不被发现,刘振海带着少量的兵力死攻硬打。“精灵”们的火力实在是太猛了,想不到阿依汗藏有这么多的火炮。吐峪沟一时笼罩在滚滚硝烟中,直等后面包抄上去的人抢占住屋顶上面的小山头,居高临下地向院内发起攻击,阿依汗才知大势已去,不得不缴械投降。就在刘振海以为可以活捉到阿依汗时,院内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事。
  
  阿依汗和剩下的八个“精灵”全都服毒自尽,她们咬烂香包,吞下了里面的香草。
  
  后来才知道,阿依汗带给“精灵”们的香包,里面根本不是香草,而是天山毒性最强的一种草,此草平日发出一种怪怪的苦香,一旦嚼碎,毒汁便流出来。
  
  这种苦香对鹰有极大的诱惑力,一经嗅上瘾,便再也抗拒不了那种味道,怪不得“**之鹰”会被它控制。
  
  相比阿依汗,收拾乌依古尔和头人阿孜拜依的战斗就显得利落干净,几乎没多少反抗,这股残恶的**势力便被消灭。“精灵”阿默罕被当场击毙,祁顺和五婶她们安全获救,而美丽的古丽米热却在营救兰花时不幸负伤,跟祁顺一同送往了兵团医院。
  
  一场歼灭战后,沙漠又归入平静,特二团在稍做休整后,再次投入紧张的作业当中。罗正雄心里,却一刻也不得轻松。**分子和**势力虽是遭到了打击,但辽阔疆域,形势仍然十分复杂,指不定哪一天,又会发生什么。特别是邓家朴和王涛至今下落不明,丢失的资料还不见踪影,这就更加重了罗正雄心里的阴影。资料找不到,兵团对塔克拉大沙漠一号地区的勘探及开采工作就不能展开。“必须做到万无一失,要不然我们的钻头前脚下去,敌人的炮弹就会跟着炸来。”他脑子里又响起兵团首长的话。
  
  据师长刘振海讲,邓家朴和王涛拿走的,正是一号地区最最关键的几份资料,上面清楚地标着钻井的位置,甚至打多少个钻眼,都明确标在图上。真是百密而一疏,行踪极为保密的特一团,居然会毁在“**精灵”手上。几天前召开的兵团特别会议上,兵团首长再次将搜捕邓家朴和王涛的任务交给了二师,会后刘振海拍着罗正雄的肩膀说:“歼灭**分子,功劳在你身上,这次你的特二团更要再显神勇,让邓王二人无路可逃。”
  
  话虽这么说,罗正雄心里,却一点没把握。驼五爷他们在七垛儿梁等空,表明邓家朴已嗅到了气味,他不会傻到自投罗网。至于王涛,很可能已被那个代号叫“铁猫”的特务分子劫走。
  
  “你在想什么?”见他怔思,站在身旁的万月突然问。
  
  罗正雄跟万月好长时间没单独在一起了,不是不想,真是没机会。这段日子,他哪有空啊。今天约她出来,一是想听听她对特二团下一步工作的意见,另则罗正雄也想跟她好好谈谈。至于谈什么,罗正雄还没想好,真的,内心深处,他是想找这么个机会,跟她单独说说话。
  
  听见万月问,罗正雄叹了口气,道:“还能想什么,我在想这茫茫的沙漠,到底还藏着多少故事。”
  
  “故事?”万月似乎有些吃惊,她没想到罗正雄会用这样一个词。
  
  “每一次枪响,都会倒下不少人。你说,他们的背后,不都藏着很深的故事么?”
  
  这句话令万月惊愕,这不像一个军人说的话,倒像,倒像什么呢?万月突然觉得,眼前这个浑身英气的男人,不只勇猛善战,而且,而且还具有一种诗人的气质。
  
  “兴许,还有眼泪。”半天,万月喃喃道。
  
  “是啊,眼泪。”罗正雄也由衷地发出一声叹。那些死去的生命,并不都是罪恶的,记得有一次,他带领部队平息叛乱,战斗快要结束时,斜刺里突然跑来一个维族男孩,大约十一二岁,长得很漂亮。不知怎么,罗正雄特别喜欢维族小孩,他们乌黑的眼睛,高高的鼻梁,还有那漂亮的略略卷曲的头发,都让他生出陶醉的幻觉。真的,在辽阔的疆域,你所见到的每一个人,都那么的有型,那么的棱角分明,给人留下久久不能忘怀的美好印象。可惜时至今日,还不断有枪声响下去。那个小男孩一冲过来,就扑向罗正雄,用维语喊着很愤怒的话,大意是说还我阿爸,还我阿妈。罗正雄正要伸出双手,抱过这个孩子,小男孩突然掏出一把匕首,直直冲他刺来。就在匕首扎向胸口的一瞬,枪声响了,警卫在离他很近的地方开了枪,小男孩嘴里还发着声音,身子已软软地倒下去。那真是一个令人无法忘却的画面,小男孩倒地的姿势还有他脸上扭曲了的表情,久长久长地盘桓在罗正雄脑子里,那段日子,他彻底失了眠,不得不靠吃药来保证每天三到五小时的睡眠。
  
  有那么一段日子,罗正雄产生了动摇,不是说对自己的部队有了动摇,是对战争,是对终日鸣响在耳边的枪声。为什么一定要用枪声解决一切呢?过去他没思考过这个问题,也顾不上思考,敌人是不给你任何思考机会的。现在,他必须思考,逃避不了。但这个问题至今还没答案,真的没有。他之所以一直不拆穿阿哈尔古丽的身份,就是暗中给她留有机会,希望她能很快醒悟,从仇恨中跳出来。解放军在新疆,不是想掠夺她们的土地和牛羊,也不是想霸占她们的草原还有毡房,更不会像头人阿孜拜依散布的谣言那样,要抓美丽的维族姑娘做老婆。他们只是帮助维族人民,将荒漠变成良田,将戈壁变成草场。还有茫茫戈壁,雄浑大漠,地下有无尽的宝藏,解放军风餐露宿,冒酷暑,战严寒,为的就是早日把这些宝藏开掘出来,让疆域变得更富饶、更美丽。可这些良好的愿望为什么就让仇恨烧得变了形?阿哈尔古丽死了,多么美丽的一位姑娘,铁木尔大叔还不知道这个消息,一旦听到,他该多么的伤心。
  
  起风了,很柔软的风,轻轻掠在两个人身上,脸上,风吹动万月的头发,万月今天没戴军帽,也没裹花巾,刻意将一头乌发亮在罗正雄眼前。那是多么美丽的一头秀发啊,像黑瀑布一样散开,微风中,黑发飘飘,罗正雄心中荡过一波一波的涟漪。
  
  “沙漠有时候,其实也是挺温情的。”罗正雄忍不住道。
  
  “我看不到温情,我看到的,只有荒凉,还有无奈。”万月捋了下头发,她的声音有股悲凉。
  
  “万月,能告诉我,为什么要参军么?”
  
  “这个问题你问过不止一次了,我告诉过你,这问题没有答案。”万月多少有点冲动,每次罗正雄问这样的话题,她都很不友好地打断他。
  
  “那……”罗正雄还想问什么,万月突然甩下他,朝远处走去。
  
  身后,响来侦察兵小林的声音:“团长,有情况。”
  
  回到营地,还没来得及钻进地窝子,政委于海就撵过来说:“邓家朴抓到了,这个驼老五,真有办法!”
  
  邓家朴绝没想到,他机关算尽,最终还是落入驼五爷手中。
  
  那天邓家朴是奔七垛儿梁去的,他实在渴得受不了了。自打特一团出事,他跟王涛分头逃命,邓家朴就没痛快喝过一口水。按他和王涛商量的路线,他是往南逃,王涛往北逃。这点上,邓家朴是藏了私心的,他对沙漠远比年轻的王涛要熟悉,也知道从哪个方向逃命更容易。南部临近盆地,沙漠中绿荫多,可食植物也多,而且一路没啥危险。不像北部,不仅要面对荒漠烈日,还要提防野猪的袭击,弄不好还能遇上狼。再者,从塔里木河往北走,很容易走进头人阿孜拜依的地盘,一旦让头人阿孜拜依嗅到气息,你这辈子就完了。
  
  邓家朴很庆幸,他能一路顺风,逃到红海子,原以为到了红海子,活下去的希望就大了。对红海子,邓家朴再是熟悉不过,当年跟着马家兵进疆,他第一个勘察的就是红海子。依马步芳的估计,红海子下面还是海,油海。甭看马步芳是个粗人,只会打仗,但每到一处,他灵敏的鼻子总是能闻到宝藏。这宝藏有些藏在洞里,有些在墓穴,这一次,他索性把鼻子伸到了沙漠底下。“我给你五十号人,一百峰驼,要啥仪器我给你啥仪器,你要在一年内,给我探出,红海子下面到底有没有石油。”他还记得当年马步芳耳提面命跟他交代这一秘密任务的事。如果不是国民党换防,马步芳被迫退出新疆,说不定红海子的事,那时就解决了。这一耽搁就又悬了起来。一想这个,邓家朴就有些难受,毕竟他是位地质专家,寻找矿藏已成为他生命中无法割舍的一部分。一踏上红海子,邓家朴马上闻到一股熟稔的气息,仿佛他在风沙迷漫的沙漠中,又看到自己当年的影子。就在他站沙梁子上大发感慨时,耳旁突地传来一声鹰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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