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 采风人 (第2/2页)

可人生有时就是如此的诡异，翻云覆雨，变幻莫测。反顾我的人生之旅，莫不充斥着草率和仓促，沧桑与不堪。
　　
　　作为山沟里走出的第一个大学生，在村民眼里我完成了草根逆袭，可在我的内心深处，却总有一种惶惑与不安。无论是胸怀天下的读书之时，还是讲台耕耘的任教期间，它们都如影随形，一以贯之。
　　
　　时时隐现的人生挫败感与不安全感，或许是每一个凤凰男的软肋：隐隐作痛，却无从排解，更无从诉说。
　　
　　即使是史上最成功的凤凰男秦相李斯，也无从免脱。
　　
　　当他说出“故诟莫大于卑贱，而悲甚于穷困”这样的金句，即获得了寻找人生梦想的动力，却也埋下了丢掉身家性命的祸根。
　　
　　更为重要的是，立志做仓鼠而不做厕鼠的他，不安与惶惑必将伴其一生：穷困卑贱时怕无所得，荣华富贵时怕失所有。
　　
　　李斯在位极人臣之际，竟与生理、心理皆不健全的赵高合谋，做掉仁爱天下的公子扶苏。其进退失措、道义无存至如此地步，便是凤凰男这一软肋心理的最佳明证和最好注解。
　　
　　而今那些出身寒门的落马高官，又何尝不是明证和注解呢？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后人哀之而不鉴之”的历史怪圈，也仍在循环往复，周而复始？
　　
　　更为关键的是，毅然选择入仕的我，是否业已成为怪圈卷起的一粒微尘？
　　
　　答案只能从动机说起。
　　
　　年届不惑，虽未至于李太白敬亭之物我两忘之境，却也几近于宠辱不惊之心。我之入仕，只想当一采风人而已。其它一切，早已不足为虑。
　　
　　知子莫若父，其实，子对父，也往往心有戚戚焉。
　　
　　对于我的去职履新，师大在读的儿子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诧异。只是望着华发早生的父亲，怜惜地说了一句：“这把年纪了，何必再去做一个清流？”
　　
　　我笑说：“清流是无职无权的别名，你不妨直说好了。”
　　
　　“清流”一词勾起了我的兴致，就意犹未尽地说：“清流真是个好词，可用在我身上不全恰当。古之清流先要有一定级别，更要有一定声望。像我这样年过四十才入行的文联小吏，两者皆无，属于习总书记一直牵挂的弱势群体。清是清了，流却流不了多远。”
　　
　　儿子也笑着说：“奔五的人了，贫的习性还不改，穷也就只能跟在后面了。”
　　
　　我亦开心应道：“贫穷非我愿，清流非我名。清风逐云去，流水更含情。”
　　
　　儿子满脸无奈，苦笑一下说：“老爸，你又孔乙己附身，以穷卖酸，好烦！”
　　
　　我正色道：“小蒙同学，‘清流’虽是好词，但‘风流’更佳，只是后来经常被人用坏。可知‘风流’之本义否？”
　　
　　见儿子茫然无语，我便接着说：“现今‘风流成性’常被视为贬义，殊不知‘风流本性’方是人生极致。‘风流’的本义是指‘荡漾的风和水流’，这是何等的自由自在！这不正是庄子中所追求的逍遥人生吗？”
　　
　　儿子更加默然，一脸若有所思，我也就此打住话头，不禁想起老丁的趣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