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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点看书 > 烈火如歌Ⅰ > 04

04

04 (第2/2页)

这一刻。
  
  玉自寒希望可以听见她的声音,那样,他会是幸福的人。
  
  他从腰间解下一块雕龙的羊脂玉佩,放入她掌中。
  
  “用它可以找到我。”
  
  她把玉佩收起来:“啊,那我一定要将它放好。”
  
  夜,越来越深。
  
  夜风带来湖水的凉意。
  
  玉自寒还有一件事情不放心。
  
  他看着笑吟吟的如歌,不晓得怎样讲才合适。
  
  如歌哪里会不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于是站起来,绽放出山花般最具生命力的笑容:
  
  “师兄,你放心,我不会被打倒的!”
  
  她笑得很骄傲:
  
  “我可能会伤心,可能会难过,可能会哭,可能气得想打人!但是,我不会被打倒!每个人都会遇到挫折,我一定要努力活得很好!”
  
  ******
  
  烈火山庄。
  
  气派辉煌的厅堂。
  
  丝竹声声。
  
  亮如白昼。
  
  玉石阶前,已铺起了红毡,尽头一座玉案,一张锦椅,是庄主烈明镜的位子。
  
  下面左右两旁,各有一张长案,案上自然都是金盘玉盏,极致华贵。
  
  这是烈火山庄各堂堂主每月一次进庄汇报的日子。
  
  以前这样的场合,如歌是鲜少参加的,但这次烈明镜坚持要她出现。
  
  厅堂中的人很多。
  
  从烈明镜右手边起。
  
  第一位是烈火山庄的大弟子战枫。
  
  战枫一身深蓝布衣,微卷的头发幽黑发蓝,他的眼睛同他右耳的宝石一起闪动着幽蓝的暗光。他慢慢喝着酒,身子坐得极直,心神仿佛不在这里。
  
  第二位是主管刑罚奖惩的炽火堂堂主裔浪。
  
  从没有人见过裔浪的笑容,他仿佛野兽一般,一双死灰色的眼睛,面容带着残忍的线条。他究竟有多大,什么出身,为什么对烈明镜那么忠心,是武林中始终破解不了的谜。
  
  裔浪没有喝酒,目光紧紧跟随着烈明镜的一举一动,好像只要烈明镜在场,他的心中就不会有第二件事情。
  
  第三位是主管钱财收支的金火堂堂主慕容一招。
  
  慕容一招手,金银逃不走。他好像陶朱再生,对生意买卖有天赋的才能,在他的经营下,烈火山庄的生意遍布大江南北,金银财富如雪球般越滚越大。除了朝廷和江南龙家,天下再没有比烈火山庄的财富更雄厚的。
  
  慕容一招笑眯眯地夹着菜吃,笑眯眯地同身旁的凌冼秋寒暄。
  
  第四位是主管培养新血的明火堂堂主凌冼秋。
  
  凌冼秋年约三旬,却长了一张娃娃脸,看起来说不出的可亲。烈火山庄各堂新近的弟子都要首先经过他*,合格者方可加入。他从各地挑选出资质一流的苗子,尽心栽培,源源不断地为烈火山庄输入新血。
  
  他没有喝酒,也没有吃菜,聚精会神地听慕容一招说话。
  
  从烈明镜左手起。
  
  第一位是烈火山庄的三弟子姬惊雷。
  
  以前都是玉自寒坐这个位子,但随着他的离庄,姬惊雷递补上来。
  
  姬惊雷高大健壮,目若流星,心直口快,正义感极强,在江湖中素有侠名。他的武器很特别,是一双重约八十片的流星锤,使起来却轻盈如风。
  
  他酒量极大,抱着一坛子酒,大口喝着。
  
  第二位就是如歌。
  
  她一身鲜红的衣裳,映着晶莹的玉肤,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灵动而俏皮。她的手指捏着玲珑的酒杯,放在唇间,犹豫着要不要喝下去。
  
  酒很辣。
  
  她觉得并不好喝。
  
  可是,从宴席开始,战枫就一杯一杯不停地喝。
  
  他喝的速度不快,然而不停喝下去,也喝很多了。
  
  而他平日并不是一个嗜酒的人。
  
  正犹豫中。
  
  如歌的酒杯忽然被一只水仙般纤美的手夺过去。
  
  雪陶醉地品饮:“好香啊……”
  
  如歌瞪他:“你面前不是也有酒吗?”
  
  雪笑得妩媚:“可是只有这只酒杯碰过你的唇啊。”
  
  她不知该生气,还是该不理他,整日里被他这样似有意无意地捉弄,神经早已经麻痹掉了。
  
  雪笑吟吟地凑近她:
  
  “丫头,你用的唇红是桂花香味吗?好甜蜜。”
  
  如歌气得两颊晕红:
  
  “快闭嘴!”
  
  雪笑得打跌:
  
  “瞧啊,害臊了呢!”
  
  他的声音清润好听,四周的人都不觉望过来。
  
  战枫也抬头。
  
  他的眼神深暗无底,在如歌绯红的脸颊上扫了一下,身子似乎有些僵硬,但立时又冷漠地继续饮酒。
  
  如歌看他的时候。
  
  就只见到他右耳黯蓝的宝石。
  
  这二人的神态均落入烈明镜的眼中。
  
  他拂须而笑,脸上狰狞的刀疤也奇异地慈祥起来。他挥手命乐班停止奏乐,让舞者全部退下,望着立时安静下来的烈火山庄众人,说道:
  
  “今晚趁大家在庄里,有一件喜事要宣布——”
  
  如歌看着父亲,突然间——
  
  感觉到他要讲的是什么!
  
  她的心猛地揪起来!
  
  不对!
  
  这个时机不对!
  
  她冲口而出——
  
  “爹!”
  
  如歌的喊声在安静的大堂显得分外突兀!
  
  烈明镜侧目看她,等她继续。
  
  世上只有一个人可以在他说话的时候打断他,那就是他视若掌上明珠的女儿。
  
  裔浪冰冷地盯紧如歌。
  
  没有人可以在烈明镜说话时打断他,哪怕是烈明镜的女儿。
  
  “爹……”
  
  如歌的心好像被几十双手撕扯着,她想阻止父亲,但是——
  
  她又不想阻止。
  
  战枫仿佛无动于衷。
  
  幽蓝的卷发闪着暗光。
  
  他在喝酒。
  
  如歌吸一口气,该发生的,总是要发生,与其拖得时间更长,不如就这样好了。
  
  她的手握起来。
  
  指甲抵住掌心。
  
  “爹,你接着说吧。”
  
  烈明镜朗声大笑,雪白的须发浓云般扬起:
  
  “枫儿和歌儿从小青梅竹马,感情甚笃,如今他们都已经长大了,我宣布——下个月他们成亲!”
  
  如歌坐在那里,忽然觉得寂静得古怪。
  
  她可以看见父亲在说话。
  
  她可以看见姬师兄欣喜地对她祝贺。
  
  她可以看见众人开心地大笑。
  
  她甚至可以感觉到右手边的雪突然将酒洒出了酒杯。
  
  可是,她听不见他们的声音。
  
  却能听到远处那个荒芜的荷塘中此起彼伏的蛙叫。
  
  她觉得静极了。
  
  她用所有的呼吸去等待对面的战枫。
  
  战枫。
  
  在一片恭喜之声中。
  
  缓缓抬头。
  
  一双黯黑的眼睛。
  
  深蓝已然退尽。
  
  幽蓝的宝石透出死亡的气息。
  
  他冷冷望住开怀的烈明镜,声音冷硬如刀——
  
  “不。”
  
  如歌听到了。
  
  她的心——
  
  一直一直向下沉……
  
  她以为她会痛苦,她以为她会被痛苦一寸寸剐掉,可是,她僵冷的身躯居然连痛苦也不再能感觉到。
  
  ******
  
  那一刻。
  
  月光下。
  
  青衣的玉自寒轻轻抬起头,望向烈火山庄的方向。
  
  他在庭院里,坐在轮椅中,清俊的面容淡若远山,明净的眼中染着牵挂。
  
  仿佛有风。
  
  树木上悬挂的碧玉铃铛,丁当脆响,初而零散,既而狂乱,挣扎*呐喊。
  
  然后寂静。
  
  “丁——”
  
  铃铛中那颗玲珑的心,似一道寒光窜过,顷刻间炸成碎片,千片万片,每一片都小如微尘,晶晶闪光,向天际飘去。
  
  玉自寒伸出修长的手,柔声召唤。
  
  晶光们跳跃、犹豫、踯躅……
  
  手掌怜惜地微拢,将那些碎屑呵护在掌心,流光溢彩的晶芒闪闪流淌,像一曲哀婉的歌。
  
  “他,仍是伤了你的心吗……”
  
  玉自寒叹息。
  
  风,将玉自寒的青衣吹向烈火山庄的方向……
  
  ******
  
  烈火山庄。
  
  烈明镜的眼睛危险地眯起来:
  
  “枫儿,你知道你在讲什么?”
  
  人间烈火,冥界暗河。
  
  随着暗河宫隐出江湖,烈火山庄的命令就是天下武林不可违抗的意旨。
  
  烈明镜说出的话,没有人可以违抗。
  
  战枫冷笑。
  
  笑容带着十二分讥诮。
  
  “不!”
  
  他重复一遍,声音不高,但在场的每个人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众人的脸色为之一变。
  
  烈明镜的三个弟子中,玉自寒身有残疾,武功难以练到极致;姬惊雷一双流星锤威力惊人,独步武林,但可惜性格火暴易冲动,难以服众;而战枫,年纪最轻,却身为大弟子,一把天命刀使江湖中人甘为臣服,兼之他性格坚忍,遇事指挥若定,庄内众人皆认为他将是下任庄主。
  
  但是,他居然当众违抗烈明镜!
  
  姬惊雷虎躯一震:
  
  “枫师兄,你今晚喝得有些多了。”
  
  战枫好像没有听见。
  
  冰冷对视烈明镜。
  
  烈明镜雪白的须发烈烈怒扬,脸上的刀疤狰狞入骨。
  
  他横目道:
  
  “知——道——后——果——吗——?”
  
  战枫冷哼。
  
  裔浪死灰色的眼睛看着战枫,像看一只狗:
  
  “违抗庄主命令者,废掉武功,逐出烈火山庄。”
  
  寂静如噩梦。
  
  战枫站立于席间,刚美的身躯像遗世独立的孤煞,幽黑发蓝的卷发无风自舞,亮光中,他的眼睛黯如漆黑的夜,只有右耳的宝石,是惟一的光芒。
  
  如歌看着他。
  
  仿佛置身于一个距离他十分遥远的角落。
  
  她不认识这个战枫。
  
  她的战枫,是那个在漫池碧叶的荷塘边,怀抱着十四朵盛开的荷花,会羞涩,会紧张,会对他爱恋的少女说“我会永远保护你”的少年。
  
  烈明镜强压下怒火,瞪视孑然傲立的战枫:
  
  “理——由——!”
  
  他的怒吼使大厅内所有的门窗刹那间被震裂!
  
  夜风呼呼地灌进来!
  
  战枫在风声中,极轻极轻地望了眼如歌。
  
  如歌面容苍白。
  
  嘴唇褪尽了血色。
  
  一丝柔亮的黑发飘在她耳畔。
  
  但她的眼睛。
  
  倔强,毫不屈服!
  
  她直直凝视他,眼睛眨也不眨,她要听!
  
  她要一个理由!
  
  好挖掉这颗心!
  
  是亘古的悠长……
  
  还是呼吸的急促……
  
  战枫道:“因为我不喜……”
  
  心,灰飞烟灭……
  
  这五个字……
  
  多么轻易的五个字……
  
  如歌强忍住突如其来的颤抖。不可以!不可以脆弱!不可以在伤害她的人面前表现出她的脆弱!如果她胆敢哭出来,她宁可去死!!
  
  “因为我不喜欢他!”
  
  一个声音打断战枫。
  
  那声音有些发抖,有些歉疚。
  
  是从如歌口中发出来的。
  
  她的笑容一开始有些颤抖,但慢慢地,笑容越来越大:
  
  “因为我不喜欢战枫!”
  
  她挺起胸脯,笑着对烈明镜解释:
  
  “爹,对不起,我原来喜欢枫师兄,可是,现在我不喜欢了。”
  
  她只看着父亲:
  
  “枫师兄知道我不再喜欢他,所以才说不的。是我对不起枫师兄,我不喜欢他,我不要跟他成亲。”
  
  气氛顿时变得诡异。
  
  这样一来,违抗烈明镜的变成了他的女儿。
  
  战枫的卷发像被夜风吹动,张扬地飞舞,深蓝涌进他的眼底,他又望了如歌一眼。
  
  如歌红衣雪肤,脸上有笑容,嘴唇却倔强地抿着。
  
  她的眼睛比六月的太阳更明亮。
  
  明亮得可以将他的心灼出一个黑洞。
  
  她没有看他。
  
  她好像再也不会看他。
  
  战枫眼中的深蓝,直欲将暗黑吞噬。
  
  “歌儿,”烈明镜眉心深皱,一种复杂的神情使他忽然显得有些疲惫,“你不用维护战枫。”
  
  如歌笑:
  
  “我哪里是在维护枫师兄,我是在维护我自己。”
  
  烈明镜仔细打量她。
  
  如歌轻笑道:
  
  “爹,不要让我嫁给枫师兄好吗?因为我不再喜欢他……”
  
  “她喜欢的是我。”
  
  轻若花语的声音微笑着扬起。
  
  众人循声望去。
  
  一个轻笑的白衣男子,耀眼优美如雪地上的阳光,他似乎是会发光的,一时间令众人惊艳到睁不开眼。
  
  一种空灵的星光。
  
  一种极美的风致。
  
  像清晨的朝雾,游走在雪举手投足间。
  
  雪笑得极慵懒,轻柔地搂住如歌的肩膀,妩媚地呼吸她身上的甜香,眼波如水飘向烈明镜:
  
  “有了我,她怎么还会喜欢战枫呢?”
  
  烈明镜的眼睛微微眯起来。
  
  他看着雪,突然好像一惊,想起了很多事情,诡谲的光芒在他眼底闪烁。
  
  雪……
  
  这个歌儿带回庄的男子,莫非竟会是……
  
  他沉吟不语。
  
  如歌一动不动,任由雪拥着她的肩膀。
  
  她望着裔浪:
  
  “裔叔叔,我违抗了父亲的命令,甘愿接受庄规惩罚。”
  
  裔浪灰色的瞳孔收紧。
  
  他怎会不知道如歌在烈明镜心中的地位,如果将她逐出山庄,第一个痛苦的就将是烈明镜。
  
  众人也面面相觑。
  
  气氛正古怪中。
  
  雪笑颜如花:
  
  “哪里会有惩罚呢?你只是在跟自己的爹诉说女儿家的心事,告诉他你另有心上人了而已。如果这样都会受到惩罚,那你爹也太不近人情了吧。”
  
  慕容一招急忙大笑附和:
  
  “哈哈,对嘛,哪家的儿女不会跟父母有意见相左的时候呢?大哥,你骂她几句就算了,不要跟小女孩儿家斗气了。”
  
  凌冼秋微笑:
  
  “大哥,如歌有心事肯坦诚相告,有这般不扭捏造作的孩子,是大哥的福气啊。”
  
  姬惊雷直视烈明镜:
  
  “师父,不要责怪如歌!”
  
  烈明镜扭头看向裔浪:
  
  “浪儿,此事由你裁决。”
  
  裔浪面无表情道:
  
  “小姐在同父亲讲话,而不是庄主。”
  
  烈明镜抚掌大笑:
  
  “好——!好——!”
  
  夜风凉凉吹来。
  
  厅堂中忽明忽暗。
  
  如歌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尽了,不由有些虚软。
  
  一只手扶住了她。
  
  她轻轻看去——
  
  雪一如既往顽皮的双眸,却似乎有种深邃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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