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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三章 弦管梅林夜 丁香菩提心

正文 第十三章 弦管梅林夜 丁香菩提心 (第1/2页)

第13回月色拙亭,弦管梅林夜流风白水,丁香菩提心
  
  诗曰:
  
  流年别梦共雕鞍,心事逶迤十万山。拙亭月色醒泉水,塔院菩提老树蝉。
  
  从监军出征,到芳卿去世,经此连番打击,谢桥大病一场,心灰意冷,他上疏朝廷,请了长期病假在家休养。因为不愿意睹物思人,谢桥搬出了东方府,儿子谢萱请有奶娘喂养,又芳时时照顾着。
  
  无官一身轻。谢桥谢绝交游,安心读书抚琴。在舅舅和又芳的悉心照顾下,身体渐渐康复,心情也渐渐好起来,一家人过着宁静的生活。尤其是又芳,处处体贴,时时经心,陪伴着谢桥,有时带着萱儿一起来跟谢桥玩儿。谢秋田也因需照顾调理东方大人的身体,时常来往东方府,总是提醒谢桥多去看看东方大人,有时一家人带着萱儿一起去东方府。
  
  芳卿过世之后,东方大人很受打击,更加沉默了,多年军旅生涯的旧伤痛渐渐发作。幸亏有谢秋田在旁关照才总算病无大碍。
  
  第二年春天。澄湘公子来信,邀请谢桥一起出去走走,散散心。于是谢桥拜别了舅舅和东方大人,跟澄湘公子汇合,再次游历江湖。
  
  这一次,二人决定不问闲事,不计划行程,走到哪里算哪里,喜欢哪里就多玩些日子,想走就走,唯一确定的一个目的地就是醒泉寺。谢桥自上次醒泉寺一游,心中经常想念,现在可可也在那附近,正好一起探望。
  
  二人就这么走走停停,吃名吃,阅山水,访高士,不觉间春尽夏来。这一天傍晚,二人来到了醒泉寺的山脚下。想起上一次来醒泉寺,倏忽已过七年。流风琴的清响,拙亭的梅花,那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时时重现在谢桥的记忆里。
  
  醒泉寺如故,仿佛七年的岁月不曾留下任何痕迹。山水依然,情怀不在,人何以堪。
  
  然而还是有变化。拙亭的梅林更加枝繁叶茂。塔园添了一座新塔,是太师傅的,太师傅已于三年前圆寂。小和尚明乐长大了,谢桥到来的当晚,他就抱来流风琴给谢桥,说太师傅去世前交代的。物是人非,谢桥又是一番感慨。红尘扰扰的云津,清寂空静的醒泉,都在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改变。想起上次太师傅讲经,“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空色色空,无可言传。
  
  谢桥双手合十,对着流风琴深深一拜,谢过太师傅的教诲和爱重。
  
  第二天,二人起了个大早,来到塔院祭拜。拜过塔院,便沿着拙亭蜿蜒远引的山间小路,向远方走去。翻过一道山坡,就是白水寺。那是可可的修心处,也是谢桥少年梦停泊的港湾。二人都没有说话。一路上清露珠圆,林泉错落,杂花掩映,啼鸟迁林。短草长林间,弥漫着万物的清香,沁人心脾,让人恨不得自己变成山中的一棵树,春花秋月,雨雪风霜,万万年如斯。举头向远方望去,山尖儿的白云慢慢地明亮起来,红润起来,像少女羞涩的面容上娇俏的胭脂红,再一转眼的功夫,就已经霞光万道,层云尽染。一时间红霞漫天,天地晴明,浩荡晨光中,一轮旭日磅礴而出,君临天下。
  
  谢桥仰望着东方,忽然觉得心中有什么东西涌动了一下。
  
  自从离开卢府,,谢桥的生活内内外外都仿佛是经了一场突如其来劫难,世事毫不手软逼得谢桥心灰意冷,一颗心仿佛已经在北冥的寂灭中僵硬了亿万年。仿佛那个有血有肉的谢桥已经死了,留在世上的不过是一个游魂的影子罢了。但是,今天,面对壮丽的大自然,谢桥突然听到了冰雪融化的脆裂声,仿佛无数的草尖儿一起涌动、想要钻出冰封的大地。这变化猝不及防,一刹那,谢桥有点愣怔。他拿不准,心中的冰层炸裂,会出现一个怎样全新的自己。
  
  澄湘公子的背影正在前方小路的转弯处。箫声响了。你说不上那是什么曲子,在谢桥耳中,那就是钧天乐,也许比钧天少了些华丽,多了些质朴与生机。箫声和婉悠扬,在山林里、在天地之中,万物之间,流转回旋。清风百鸟与箫声和鸣,高林白云与箫声共舞。那就是万物生长、天地一家的声音。那一刻,谢桥忘了自己身在何处,他只觉得自己变成了一片树叶,一只飞鸟,一片云,甚至是一个音符,就这样自由自在地在天地之间翱翔。生死贵贱物我是非,在这一刻如同清明节的纸灰蝴蝶,谢桥清晰地看到它在阳光下化为齑粉,灰飞烟没。“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变,以游无穷。”一个饱满圆融的乾坤在谢桥的心中诞生,旋转,混沌,无所不包又万象归一。
  
  谢桥大吃一惊。
  
  不知道愣怔了了多久,也许是无数亿劫过去,谢桥恍惚中被犬吠声叫醒。丽日经天,林石恬然,浓荫下澄湘公子正站在远处等他,身边多了一只大黄狗。大黄狗兴奋地摇着尾巴,围着澄湘公子打转,跳跃,还亲热地舔着澄湘公子的手。澄湘公子一边不断抚摸着大黄狗,一边等谢桥。
  
  不用说,白水寺快到了。
  
  大黄狗是白水寺的,叫黄逍遥。可可来了以后,澄湘公子经常来看可可,与大黄狗也越来越熟悉。今天黄逍遥听到了澄湘公子的箫声,兴奋地跑到半路上迎接。
  
  谢桥恍恍惚惚地跟着澄湘公子向前走去。黄逍遥知道来了新朋友,更加欢快地跑前跑后。走了不远,只见黄逍遥欢快地叫了几声,闪身没入前方的树林不见了。接着,一个身影出现在小路的另一头,在光影斑驳的林荫小道上,柔软的晨烟中,那身影飘忽着,跃动着,是那样模糊,又那样熟悉,像春日晴烟中亭亭初绽的一枝白玉兰,又像少年春心初醒的一个梦,美得令谢桥有一种窒息的感觉。一袭白衣,一身飘渺,温柔娴静中有一缕恰恰好的英气!
  
  可可到了。
  
  恍恍惚惚中,谢桥又怔住了。
  
  可可也一下子愣在当地。
  
  早上,可可正在练功,黄逍遥兴奋地大叫,转了两圈就自己跑远了。后来听到箫声,可可就知道是澄湘公子到了。她赶来接澄湘公子,没想到谢桥也来了。这些年谢桥宦游云津,与可可聚少离多,上次在战场上见面畅聊,兄弟们都在,有一种铁马金戈的豪气。后来谢桥领命匆匆而去,就再没联系,想不到今天谢桥与澄湘公子联袂而来,不由大喜过望。太多的生死聚散之后,大家对面站着,竟一时无语。倒是黄逍遥快乐得无忧无虑,扑这个,拱那个,一会儿又跑到前面引路,化解了一时尴尬。前面,就是白水寺。
  
  当初可可离家出走,谢桥人在云津身不由己,急得百爪挠心,寝食不安。后来澄湘公子找到可可,送她来到白水寺,谢桥的一颗心才算放回到腔子里。这些年二人只见过两次,一次是卢瀚病重,一次是前不久在战场上。年华如花过眼,再次见面,语言是那么苍白无力。
  
  白水寺不大,有一个整洁清幽的小院子,朱红色的木门。院子周围种满了梅花,虽然不是梅花盛开的季节,但是大片的梅林自有一份净雅,仿佛山间的一个清梦。入得小院,前面供奉着观音菩萨像,后面是精舍,石云师太和可可住在后院。石云师太出去云游了,只可可带着黄逍遥守着白水寺。院子里有一棵大丁香树,有一丈多高,树干古朴苍劲,树冠浓荫如盖,深绿的叶子在阳光下泛着金光。微风乍起,沙沙作响。正是春末夏初时节,繁花满树,晶莹胜雪,馥郁芬芳。那花穗层层叠叠,由一朵朵精致的小白花组成,小花的四片水滴型花瓣,像白蝴蝶娇嫩的双翅,真是香肌雪肤玉精神!正合着这树的另一个名字——西海菩提。
  
  几个人在院中石桌前坐下。可可端来茶水,正是菩提花茶。茶汤清淡,气味馥郁,一品之下,使人神清气爽,堪称奇异。三人喝茶聊天,渐入佳境。
  
  江湖漫游让谢桥的心情渐渐开朗,来到醒泉寺,谢桥找回了一种轻松恬静的状态。几年来,事事精心,事事非出本意,现在,谢桥终于可以停下来,什么都不想,只做自己喜欢的事。醒泉的梅林,白水寺的丁香,澄湘公子的箫声,鲜活自在的鸟鸣蝉唱、山中万物,还有热情的黄逍遥,都让他流连忘返。他仿佛回到了童年岁月。那时候他经常和母亲一起走在山间小路上,走在仙女湖沿岸,听百鸟合唱,山风悄吟。母亲有时候会吹箫,箫声缠绵婉转,在辽阔的湖面上回旋,荡起一湖涟漪,一湖的心事。那时候,谢桥总觉得,箫声里有母亲的一个梦,缥缈,辽远,但历历在目。那是他无法知道的母亲。
  
  谢桥决定就在山中度夏。澄湘公子尽量推掉杂务,实在没办法的时候,就出去忙几天,再回醒泉寺团聚。可可常跟他们一起游玩,一起练功,大家像亲兄妹一样。可可从小琴棋书画,如今流风琴在可可的手下,焕发出一种青春的力量,淡雅从容的旋律,却有着辽远深邃的穿透力,直抵人心。玉箫与流风琴的合奏,每每令山水动容。沉重跌宕的青春,终于在这里找到了一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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