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七 寡妇珍怩 (第2/2页)

珍怩说到这里，已是泪流满面。
　　
　　怪物问她：“你大女儿几岁了？”
　　
　　“十八吧，”珍怩说，“可送走的时候才三岁。无论天涯海角，哪怕长大了，我都能认出我的大女儿。她后背有一颗黑痣，像葡萄一样大。”
　　
　　“你去找过吗？”
　　
　　“找过。”珍怩说，“一开始婆婆不告诉我，后来我以死要挟，她就告诉了我，可我到那儿一看，她早已出走了。”
　　
　　“后来呢？”
　　
　　“后来我就去找。”珍怩一边说一边闭上眼睛，“我先后去过东北──当然是我们自己国家的东北。包括辽宁、吉林、黑龙江和内蒙古。后来我又去了西南、西北，以及南方沿海的各省市。我睡在马路边、天桥下，及商场和医院的屋檐下；我在火车站、码头、汽车站和公园里到处找，可哪里有我的大女儿。最让我伤心的是我的包裹被人偷走，里面有我女儿唯一的照片啊。我这样前前后后找了两年，本来不想回去，但为了小女儿我还是回去了。这样的日子又过了两年，再后来我实在支撑不住了，一个月朗星疏的后半夜，我亲了亲熟睡的小女儿，用绳子挂在房梁上离开了人间。”
　　
　　珍怩说完，仰面抬头，并举起右手。只见右手少了两根指头，左臂有淤血，脖子上还有一条很深很深的勒痕。
　　
　　怪物说：“贞操是人间束缚寡妇的枷锁，也是左右一个女人命运的链条。你走了，来到这里，我当然理解你。但是，你想过吗？你一走了之，却丢下了两个骨肉，你就不为她们从此在人间的苦痛担忧？所以，你这也是犯罪，也是亵渎上帝。”
　　
　　“大人，我知道我错了。”
　　
　　“在人间没有后悔药，在我这里同样没有。”怪物继续说，“你不需要忏悔，也无需道歉，更不必为你的过错不安。因为你现在不是人，而是灵魂。灵魂离开肉体，随遇而安。所以，从今往后你必须跟那些妖魔鬼怪、凶神恶煞，以及那些断胳膊少腿的罪犯一起下地狱。”
　　
　　“大人，我不是一个助纣为虐的坏人。”
　　
　　“我没说你是坏人，但你是一个平庸的人。”怪物又说，“你以后要走很多很多的路，包括风餐露宿、栉风沭雨、陈蔡之厄和楚囚对泣。这么说吧，凡不珍惜生命，悬梁自尽，投河自杀、或割脉闭眼，死后一律打入枉死地狱。换句话讲，平庸的人听天由命，道德败坏的人没有来世，只有英雄才会重返人间。”
　　
　　珍怩哭了，泪水从她的眼眶一直滚落到脚底下。最后我看到这个可怜的寡妇也被推向了西北的溶洞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