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无风起波澜，久别胜新欢 (第1/2页)

观生一觉醒来，不知睡了多久，在暗无天日的丹宫里，也不知睡到天明还是天暗。醒来坐起睁眼，只见一只明晃晃的脑袋立在眼前。脑袋上面无表情，像刷了金漆的雕像，就是鹤发童颜的夫子。
　　
　　夫子见他一觉醒来，露出难得一见的喜色，命观生起来与他去炼丹室。
　　
　　观生心中忐忑，虽未取丹药，但也留下蛛丝马迹，指纹什么扫起来，还不分分钟抓现行。但夫子喜上眉梢的神色，像刚捡了个宝，令人匪夷所思。
　　
　　陈观生跟在夫子身后，做了坏事的提心吊胆令他举步维艰，他只恨不能时光倒流，从未到过那丹室内。
　　
　　通天炉火依然熊熊燃烧，火映在夫子半闭眼的脸上，忽暗忽明，难以捉摸。他盘膝坐在莲花台上，手里抓了一只浮尘。陈观生跪坐在地上，头顶在地板上，一动不动，此刻心中充满了焦虑，一刻不停地盘算着瞒天过海的计策。
　　
　　夫子道：“抬起头来。”
　　
　　陈观生抬头，双目直视夫子，目光闪烁，心中翻腾。
　　
　　“我曾与你说过，这天下事没有我不知道的。”
　　
　　陈观生提心吊胆答道：“是。”
　　
　　“那你有没有话坦白？”
　　
　　“夫子，前日里我到了炼丹室内，想……”
　　
　　“偷药？”
　　
　　陈观生匍匐在地，不敢言语，他抬头望向夫子，吞了口水，喉结动了几下，怯怯道：“我没拿。”
　　
　　“我知你没拿，”夫子举起浮尘扇了几下，把道袍的宽袖子对折，满脸红光道：“这世间人心最难想。口中得道的人遍地都是，可行道的人寥寥无几。你能守住自己的手脚，为师很欣慰。你很好，可愿入我门，做我入室弟子？”
　　
　　“多谢师父成全。”陈观生头朝地重重磕了几下。
　　
　　夫子摸摸胡须，点头道：“我知你有你道。虽与这一帮仙人无欲无求的修法不同，但也合乎心境。人之一生，何须长短之论，若有心而行，光明磊落，对得起天地，做得了好男儿。这就不是得道吗？”
　　
　　“道只一种，修行之法却千种百种。他们谈论无，说修道要无我，无物，空明一切。人的本初难道就是无吗？人要无情，才能有无情草木的寿命吗？”
　　
　　“观生，我知你的道。但我不做评断，评断全在你自己身上。”
　　
　　陈观生心悦诚服地重重磕了三个头，自顾自坐起来，双腿盘起成簸箕，道：“师父，请恕弟子斗胆。我修道，只因我心中有人。若道阻我爱她怜她想她，这般道理便不是我一心所求。爱她，便是天理天道。倘若不能，我将不爱这天地万物。她是我的心。只要还有心，就会爱她怜她想她。这世界法相千千万，不变止于此。一心一人，这便是我的俗道。”
　　
　　夫子捏须沉吟片刻，却不说话，只从手中变戏法般变出一只瓷瓶，道：“我手里是清心下火的六味地黄丸，拿去做人情也无妨。”
　　
　　观生遥遥接住瓷瓶，不由怔住，难以置信地望向夫子，见他笑嘻嘻的样子，问道：“吃不死人吧？”
　　
　　“当然吃不死人。就屙屎臭点，排毒养颜的。”
　　
　　观生把瓷瓶揣进兜里，起身向夫子拜谢，这真是救命仙丹啊。夫子命他退下，仍住在仓库，只闲暇之余传了几门法术，和半仓库的书。
　　
　　初七到了，来得好晚。本没有时间的黑灯瞎火的丹宫内，日子又变成一天一天清晰起来，就像在道宫等十五月圆。等也是等着，陈观生便闭目打坐起来。虽不受大师兄铁尺惩戒，陈观生还是全身挺直，两手捏诀，倒也像模像样。导纳呼吸，一静入定。但这入定之中楚楚的身影，却一点点模糊起来。陈观生颤抖着手指，嘴里呢喃着：“不能忘，不能忘……”
　　
　　忽然，一只手掌轻轻拂过观生的肩膀，观生如触电般从冥想中回神，满头大汗。
　　
　　“你不是入魔了吧？”只见一俏丽的小女孩，穿了一件鹅黄色的湘裙，款款而动，像移动的水波，正满脸忧虑地盯着他。
　　
　　陈观生挥挥手，抹去额头上的汗水，吃力地挤出一丝笑容，道：“无碍的。”
　　
　　英英嫌弃道：“忘了今天的日子了吗？要去见心上人，还穿得邋里邋遢的，也不怕被嫌弃。”
　　
　　“还有你身上这味儿……刚从粪坑里爬出来吗？”胡英英得理不饶人，一只手捏着鼻子，一只手扇着风道。
　　
　　丹宫大门大开，清风徐来，光明从门口处爬进来，就像一批马车不徐不慢地驶来。
　　
　　陈观生被强光刺痛眼睛，他揉揉眼睛，从包袱里掏出一件许久未穿的灰色道袍。道袍被洗得发白，显得别样寒酸。
　　
　　陈观生叹了口气，往有浴室的内丹房走去。过了两刻钟，观生就梳了一个道士髻出来了，头发上还滴着水。他浑身雾气蒙蒙，走到英英眼前时，全身已经干透。
　　
　　英英见观生梳洗干净的样子，倒有几分神采，欣慰道：“这就对啦。没女人喜欢不着调的男人。我们走吧。”
　　
　　英英与观生肩并肩从门口踱步而出。
　　
　　他们一跃飞天，御风而行，转瞬到了一座中规中矩的洞府。洞府中迎面走出一位中年人。他头戴紫金冠，身上穿着崭新的道，步履矫健。
　　
　　中年人几步走到英英前，满脸堆笑道：“稀客稀客……今早有喜鹊枝头叫，就知道贵客临门。来来来，快进来说话。”
　　
　　中年人全没把观生放在眼里，好似他是一团空气般。英英与中年人并排走在前面，而观生孤零零落在后面。英英与中年人小声嘀咕了一阵，中年人抽空望了一眼观生，露出神秘莫测的微笑。观生没见到这样的笑容，只感觉钱包一紧，丢了一百块钱似的。
　　
　　他们走到大厅，大厅中的布置如洞府的外表一样，中规中矩。三人分坐在大厅之内，主人坐主位，观生和英英则坐在一侧，手边放了一碗香茶。
　　
　　中年人笑道：“小家伙，可是叫观生？”
　　
　　陈观生点头。
　　
　　“可是来求我寻人？”
　　
　　陈观生再点头。
　　
　　“寻人的搜天大法很是伤元气。丹药可准备好了？”
　　
　　观生从袖子里摸出夫子给的瓷瓶，摇了摇，瓷瓶发出叮叮咚咚的响声，道：“此乃清心下火的六味地黄丸。可助修行之时保持灵台清明，不入魔道。”
　　
　　那中年人喜滋滋伸手接丹药，道：“甚好甚好，只需是天尊的丹药，便不是凡品，能卖个好价钱……”
　　
　　观生却把手中丹药揣进怀里，面朝着中年人悬在空中猴爪子一般的手掌，道：“上仙，不可。我怎知给了丹药，就能寻见人？若不能寻见人，我为何送丹药？”
　　
　　中年人尴尬地缩回手掌，吹吹胡子，道：“你这人，小心眼。老夫我怎会骗小孩子的糖果？你不给我丹药，我又怎知寻见了人，你会给我？”
　　
　　这时英英轻轻拍了一下桌子道：“你两个天天疑神疑鬼，把丹药给我这个中间人，等寻见了人，丹药自然给星君。”
　　
　　陈观生神使鬼差般从怀里取出瓷瓶，交到英英手上，浑然没想到她与中年人合谋骗钱的可能。英英人畜无害的笑容，与那迎风摆柳的身材，让人一下就放松了警惕。那狡猾的中年人，还会让观生心生防备，可面对英英，陈观生任其宰割，毫无戒备。女人啊绝不可貌相，越是柔弱，吃起人来越不吐骨头。
　　
　　号称星君的中年男人在前引路，一路东转西转，偶遇一两个步履如飞的仙童，见着中年人便诚惶诚恐地鞠躬，叫一声大人，行色匆匆地离去。观生和英英紧跟在星君身后，路过一栋栋一模一样的阁楼，终于停在了一间阁楼前。推开阁楼门，门内排列着十丈高的书架，放置成千上万的卷轴。
　　
　　星君向陈观生眨眨眼，伸出右手，喊了一声，丙子仙籍造册。一支卷轴飞到他手上。星君张开卷轴，问了观生一句：“她的姓名？”
　　
　　“张楚楚。弓长张，衣裳楚楚的楚楚。”
　　
　　星君凑近卷轴，手指数去，不消一会儿，道：“楚楚啊，在此处。”
　　
　　星君瞅了观生一眼，见他急得上蹿下跳，合上卷轴，好笑道：“歌姬三处，二等舞姬。”
　　
　　观生终于听见楚楚所在，长长舒出一口气，恨不得此刻便飞到不知何处的歌姬三处去。等观生回过神来，只见英英和星君正在瓜分六味地黄丸，他皱起眉头，喊了一声：“糟糕！这哪是通天彻地的法术？英英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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