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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山海路 第九章:齐王府

慢慢山海路 第九章:齐王府 (第2/2页)

齐王府大门敞开,门口两侧站着整齐的军队,足有两千余人,几乎所有的地方都裹上了黑纱,穿着铠甲的军人的手臂都绑着黑纱,没穿铠甲的人的腰部都系着白布。齐王府正殿一侧的芳华殿,殿内有口金色的楠木棺材,一侧有银甲军士,下首跪着几十名穿着孝衣缠着白巾的男男女女,他们中大部分人都在哭泣,这些都是平时服侍小王爷熊天的仆人,他们将在明天早上一起走进小王爷的陵寝,然后在里面被活埋,是为殉葬。
  
  齐王熊莽站在门口,远远的看向那个金丝楠木棺材,他身后是三个宫装妇人,其中一个有着倾城的容貌,她一直在默默哭泣,只是不敢太大声,最后面是三个年轻男子和一个年轻的女子,这些都是他的家眷,他的老婆和子女,有个身形佝偻的老者走了上来,他轻声在齐王身边说道:“王爷,回去歇息吧,这边的事情有老奴看着,不会出什么差错。”
  
  良久,齐王点了点头,转身而去,身后的家眷也随之离开,可是那貌美的倾城女子走出一步,又回头直直跑向灵堂,哭喊道:“我的儿啊,娘没用…”
  
  所有人停下脚步,齐王没有回头,只是闭了闭眼睛,微微叹了一口气,流下了泪来。其余两个中年妇女没有什么表情,甚至那年轻的三男一女中的两个男的,嘴角微微翘起。
  
  佝偻老者走到了那个大声哭喊的女人身边,扶着她:“刘王妃,你这是何苦呢,白发人不哭黑发人呐,起来吧…”
  
  老者劝了许久,那女人才颤颤巍巍的起身,齐王始终没有回头,只听他说,“你们两个,去将刘王妃扶着!”
  
  他身后的两个妇人面无表情的走过去,驾着刘王妃的胳膊,走出了殿门,出了殿门,齐王便扶着刘王妃,两个人去了另外一个方向,其余人便都各走各的。
  
  紫萱宫。刘王妃躺在床上,侧过身去,一直在默默抽泣,床边坐着齐王熊莽,他沉默着,只是一遍遍的抚摸着刘王妃的肩膀。
  
  刘王妃低声说道:“王爷,天儿没了,我恐怕就不能待在王府了,明天我就回娘家,王爷,你就休了我吧。”
  
  齐王摇头,叹了一声,“紫萱,有我在王府,谁敢动你?明天我就上书魏王,让他封你为皇家诰命夫人,以后在王府,这内部的事情就由你全权做主。”
  
  刘王妃哭的更大声了,“我要这皇家诰命夫人有什么用,我的儿子都没了,王府上上下下有谁能再看得起我?我还有什么底气跟她们去争!”
  
  齐王站起身,来回踱步,“紫萱,你要什么,你说,只要是我熊莽有能力做到了,不管是什么我都满足你!”
  
  “我什么都不要,我要天儿,我要王爷……”
  
  齐王走上前,抱起了刘王妃,刘王妃在齐王的怀里哭的更加悲切,泪水打湿了齐王的胸膛,他紧紧的抱着这个心爱的女人,“天儿不在,以后我陪着你,紫萱,我发誓,绝不会让你受到半点的欺负。我发誓,我发誓…”
  
  天蒙蒙亮,长长的送葬的队伍出发,一切事物由昨天那个系着白腰带的佝偻老者主持,在王府,他的权力仅次于齐王熊莽。
  
  王府上下皆知,齐王是他带大的。四十年前,不到十岁,还是个庶子的齐王争夺世子之位成功,跟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所以现在,齐王将他当成了家人,甚至是父亲。他叫李芳,是前朝赐给上一代齐王的一个宦官,现在他的编制,可是相当于远在许都皇宫内的秉笔太监,他是一个在洪城,在齐王就藩之地呼风唤雨的人,一个能左右齐王决策的人,一个民间传言可以将齐王取而代之的人,同时,他是个老人,一个果敢阴毒的人,一个杀人无数的人。
  
  最后,他也是一名名副其实的武道大宗师。
  
  此时,他是个扶棺之人,他面容憔悴,神情落寞,心中悲悯,他轻轻拍了拍棺椁,叹道:“可怜的小王爷,可怜呐!”
  
  白发人不送黑发人多缘故,齐王和他的妃子都没有出门。但他的其他子女今天被要求来送一送熊天,其中大王子熊昂,二王子熊庆,三王子熊醇,和只比小王爷熊天大了三天的小公主,熊曼之。四人,熊昂和熊庆为钱妃所生,熊醇和熊曼之为于妃所生。在他们四人当中,熊昂和熊庆对于小王爷熊天的死略有庆幸,熊醇平日沉默寡言,从来不问王府事物,只知道读书,自然不会将任何表情挂在脸上,熊曼之一个女子,性格刚好跟他的亲哥哥熊醇相反,活泼好动,大大咧咧,是个活脱脱的黄鹂鸟。不过今天出门之时,熊醇就将妹妹熊曼之叫到身边,让她在今天温顺一些,最好不要说话,不要笑,不要有什么动作。她一向最听哥哥的话,只好跟在哥哥熊醇的身边,温顺的像一只雏鸟。
  
  这一幕幕,李芳看的真真切切。
  
  临近中午,队伍才到城外的大山之下,然后开始下葬。接着便是一共三十六名小王爷生前仆人大哭大喊的被杨着魏刀的军士赶进了陵寝,仆人中阉官占了大多数。陵寝之内,高高在上的棺椁四周摆满了金玉冥器,一盏盏足可以燃烧百年的长明灯被点亮,有玉石做的座椅,有空棺两口,里面放着金玉做的女人,前方不远处有一个大坑,那就是用来殉葬仆人的地方。所有东西被可怜的仆人摆放整齐,陵寝的格局与小王爷生前的寝宫是一样的,他生前用的所有物件都被拿了过来,三十六人做着各自熟悉的工作,做完了事便都被赶在了坑口边集合。
  
  李芳走了进来,他一一看着他们每一张脸,不由的叹了口气,仿佛他此时也悲伤至极,“不要再哭了,昨天哭到现在,泪都哭干了。”
  
  他忽然也流下泪,“我们都是可怜人,下辈子投胎到好人家,种田也好,要饭也好,只要饿不死,就不要再到王侯家做事,希望下辈子你们的父母不要把你们送去当阉人。”
  
  他转过身去,挥了挥手,身后哭声一片。
  
  “老祖宗,老祖宗,求求你放过我吧,我给你做牛做马都行啊,老祖宗…”
  
  “…”
  
  李芳抹了抹眼泪,道:“求我有什么用,要求,你们去求刘王妃啊,下去吧,都下去吧,忍一忍就过去了….”
  
  三十六人中,有人率先跳下大坑,接着便是已经死了心的人也跳了下去,其余死死不愿跳下的,被几个军士推了下去。三十六人乱成了一锅粥,在里面作最后的垂死挣扎,那个第一个跳下的人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任由其他人将他撞来撞去。六个佩刀军士开始填土,人不多,所以很慢,一直到到土没过了他们的脚腕,好多人都还在叫喊,有些人已经晕厥,像是死了。那个第一个跳下的人,任由泥土在他脸上落下,没有动一丝一毫。
  
  李芳始终背对着他们。
  
  一个时辰之后,泥土已经没过了他们的脖子,所有人便都安静起来。
  
  然后李芳转身,看向坑下,盯着那个第一个跳的年轻人,他指了指,“你叫什么名字?”
  
  年轻人人没有开口,更没有睁开眼睛。
  
  李芳又问,“你很想死吗?”
  
  他依旧沉默。
  
  李芳继续问道:“给你一刻时间考虑,不想死,就爬起来。”
  
  所有人又都乱哄哄起来,想努力网上爬。可是奈何土坑实在是太深,泥土又压着身体动弹不得,本来就开始认命的他们,便都没有心气求生了。
  
  李芳又一次转过身去。
  
  然后那个始终一言不发,一动不动的年轻人睁开了眼睛,似一头猎鹰看到羊羔的眼神,深邃,渴望,愤怒。他动了动肩膀,骤然发力,压在肩膀上的泥土四散开来,然后他开始扒土。
  
  他一边扒土,一边嘶吼着,一边欢笑着。
  
  然后他爬到了李芳的脚下,双手血肉模糊。
  
  李芳看着脚下大口喘气的年轻人,“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我叫冯少保!”
  
  李芳闭了闭眼睛,点点头,嘴角微微扬起,“从今儿起,你就是我的人了,你还可以我叫干爹。”
  
  “可是三十六个殉葬的人一个都不能少,怎么办呢?”
  
  冯少保沉默起身,走到一个魏兵身边,魏兵一脸茫然。
  
  然后他抽出魏刀,一刀插进了那个魏兵的胸膛。
  
  魏兵一脸匪夷所思,死的毫无征兆。
  
  李芳淡淡笑道:“刚才并不是这个人有意无意的将土甩向你,你为什么杀他?”
  
  “因为他跟我的身材刚好相符,我可以穿这套军服出去。”
  
  李芳看了一眼冯少保,眼神晦涩,“快点换了衣服,把活干完。”
  
  两个时辰后,有人关了陵寝大大的青铜门,接着便是一些工匠开始做善后工作。
  
  除了留下的三千骑兵,其余人返回。
  
  李芳高坐马上,一侧是眯眼看向天空的冯少保。李芳问道,“剩下的几个人怎么办?你就不怕有人说出去?”
  
  “他们已经死了。”冯少保张开双臂,猛吸了一口气。
  
  “哦?”李芳看向身后,接着便哈哈大笑,策马而去,身后的冯少保抬腿狂奔。
  
  熊昂和熊庆高坐马上,他们身后是一队长长的步兵,熊昂看了看四周,笑问道:“二弟,你说父王对那个没了儿子的刘紫萱还会像以前那样吗?”
  
  熊庆直视前方,“也许比以前更加宠爱了吧。不过这段时间我们还是要安分守己的好,父王丧子之疼,说不定脑袋一热,就做出了什么出格的事情。”
  
  熊昂点点头,“是啊,千百年难遇的宵禁,还有今天的昼禁,实在是有些过分。”
  
  熊庆赶紧提示到:“大哥,言多必失!”
  
  熊昂笑了一声,“知道了知道了,等以后我继承了王位,定会与二弟共享荣华富贵!二弟,我们一母同胞,可不能胳膊肘往外拐啊!”
  
  说着,他大笑策马飞驰,心中一片舒畅惬意。
  
  身后的熊庆,看着大哥离去的背影,却是冷冷的笑了一声。
  
  熊曼之始终跟在熊醇的身后,他们没有骑马,熊曼之嘀咕道:“哥,你都这么大人了,连马都不会骑,真没用!”
  
  熊醇无动于衷,熊曼之只好叹了口气。她正要像平时那样摇头晃脑,跳跃着走上几步,熊醇一把揪着她的大辫子:“欠揍?”
  
  熊曼之嘟囔着小嘴,一脸的委屈伤心。
  
  齐王府在傍晚时分撤掉了府上的黑纱,太阳下山,禁足令撤销,百姓们憋了一天一夜,就都开始出门。不过百姓中传言一个事,那个作恶多端,嚣张跋扈的小王子死了,是被人打死的,凶手可能是个王府惹不起的山上大神仙,又可能是个顶尖的武道大宗师,甚至有人说是被一个末流的江湖武夫打死的,但最重要的是,爱民如子的齐王,放过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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