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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武去疾世家

第十二章、武去疾世家 (第1/2页)

枳綦分巴,划江而治,江北为綦,江南为枳。枳称大江为枳江,綦称大江为綦水。
  
  巴人五祖,巴、樊、相、日覃、郑。其四立枳,其一立綦。
  
  綦国国姓为郑,显贵又有武。
  
  武不古,及冠从军,战功不显,只是有个好爹。武不古二十二,其父亡,年轻的武去疾继承其父大司马之位。
  
  武不古自及冠从军四十年,又为大司马三十四年。一生声名不显,战绩平平又政绩平平。
  
  枳綦分立后素来喜欢争巴国正统,最早的是山水之中。枳国有山名巴,綦国便将北境大山命名为大巴山;枳綦划江而治,同是一条大江在江城合流,枳国称为枳江,綦国称为綦水。
  
  枳綦正统之争百年不休,武不古继任大司马后綦国一再落入下风,只因为枳国有江侯江望舒崛起。
  
  论人才,枳、綦两国平分秋色,唯独江望舒如鹤立鸡群压了两国庙堂何止一筹。
  
  武不古作为綦国为数不多上得了台面的大人物,自然与江望舒同台博弈,输得是惨不忍睹。
  
  好在巴蜀是世仇,枳綦分立后依旧合力抵御蜀国。蜀国极东之地是川东关,枳綦西境是巴南、巴北两城。
  
  有人的地方就有了棋楸,有棋楸的地方也有了弈士。
  
  枳国江侯江望舒,綦国司马武不古,蜀国军中贵胄罗氏三代在梁州这方不大不小的棋楸上博弈。
  
  蜀国军中贵胄罗氏三代十余人尽数草草出局,十余人十之八九是江望舒的手下败将。这盘不大不小的棋楸成就了江望舒独步梁州的威名和人间惊鸿客的美名,綦国司马武不古不好不坏,既没有多余的赞誉,也没有过分的诋毁,一生勉强可以评个良。
  
  重养民,轻战事,这是武不古的主张。他在坚实盟友江望舒的庇护下勉强做到寸土未失,在这几十年里綦民从三十万户、一百万人增长到六十万户、两百万人。
  
  天下人不太认可武不古的良,都觉得此人无功无过简直是天底下最大的庸人,若不是先祖余荫,恐怕他也登不上綦国庙堂之高。
  
  承蒙蜀国的存在,枳綦百年相安无事,便是较量也是暗中。枳綦表面还是和和气气,临江渔夫捕鱼也不过江心。
  
  枳国最北城邑是巴阳,綦国最南城邑是新里,赤尾鲤再馋人渔夫也不过江心,直到爆发渔夫之衅。
  
  近水得渔利,枳国巴阳与綦国新里都以捕鱼为业。枳江水暖鱼肥,巴阳和新里渔夫心照不宣地以江心为界,偶尔有渔夫越界,大方地从渔舟上挑一两尾肥鱼赔罪,也不是什么大事。
  
  巴阳有渔夫名刘素,为人最是贪婪,又吝啬,捕鱼时不巧过界,舍不得肥鱼,只挑了两尾小鱼赔罪。
  
  新里渔夫收了小鱼如鲠在噎,于是纠集友好渔夫抢了刘素一天渔利,扬长而去。
  
  有人的地方就有棋楸,有棋楸的地方也就有了弈士。
  
  刘素被抢了一天渔利,心里愤愤不平,哭哭啼啼地请时任巴阳大夫的樊宇主持公道。
  
  樊宇是巴国太保祁子之子,生性傲慢。听说邻国人滋事,欺压国人,觉得綦人肚量太小,又觉得脸上无光,于是亲自带着乔装成渔夫的巴阳兵士抓捕了新里渔夫三人,等着新里人来赎。
  
  于是渔夫渔利之争演变为巴阳、新里之争。新里大夫苗毅痛骂枳国人蛮横,不过是渔夫闹剧,渔夫之间的小打小闹,鸡毛蒜皮之事而已。再者说了,身为一地大夫,采邑人滋事非但不制止,还变本加厉抓捕本国渔夫,他不光不想着登门谢罪,还决心惩戒巴阳一番。
  
  新里大夫苗毅也是个不讲理的角儿,趁着枳江起雾,亲自领了两百军士,又有几十同仇敌忾的渔夫,合计三百人攻打巴阳。
  
  枳、綦两国表面交好,边界秋毫无犯,巴阳也没设防,常备军不足百人,哪里招架得住新里攻势,于是巴阳沦陷,巴阳大夫樊宇被捕。苗毅凯旋新里,民众夹道欢迎。
  
  巴国太保祁子听说独子被捕,勃然大怒,从西境调兵三千,陈兵巴阳。
  
  于是新里、巴阳大夫之争再度演变为三公之争。
  
  新里大夫苗毅和巴阳大夫樊宇只是意气之争,哪晓得枳国动了真格。苗毅大意了,他没有想到一个巴阳小邑大夫竟然是太保之子,哪里还敢生事,弃城连夜逃往綦都避难。
  
  枳国太保祁子还算理智,并没有大军涉江,只是兴师问罪。不过边境陈兵,綦王还是惴惴不安,毕竟西境长年与蜀交战,早已国困民乏;再者枳国是盟友,若两国相争,得利者必然是蜀国,西境不保。
  
  权衡之下,綦王处死新里大夫苗毅,取了其首级装在锦盒里,又愿意割新里请和。
  
  祁子好歹是枳国庙堂三公,也知晓只要蜀国一日不亡,枳綦便一日不会内战。他也只是担忧独子一时气急,只要樊宇没有大碍他也不会过多追究。
  
  说是这样说,綦王还是愿意割新里一城求和,他顾全大局。新里人听到綦王服软,不单单处死新里大夫苗毅,还要割地求和,内心愤懑。他们自发组成乡勇义军截住了求和队伍,厚葬了苗毅首级。新里万人悲痛,如丧考妣。
  
  新里有乡勇名连阿,他怒不可遏打死樊宇,割了首级,有主动请命涉江去见祁子。
  
  连阿划小舟来到枳军阵前,腋下夹着锦盒,手里拿着羊皮地图面见祁子。连阿不跪伏,也不行礼,他倨傲又悲怆说道:“新里乡勇连阿,奉命将新里大夫苗毅首级与新里地图献与枳王。”
  
  祁子皱了皱眉头,也觉得有些过分,苗毅最不该死,他悲悯说道:“将地图奉上即可,苗毅首级你且带回去安葬。”
  
  连阿讥笑道:“不见枳王,不献地图。至于锦盒,太保不收,可别后悔。”
  
  祁子神情阴翳,他活了几十年岂会看不懂连阿的神情,颤颤巍巍接过锦盒,胸口一闷。哪是新里大夫苗毅首级,分明是他独子樊宇。祁子怒不可遏,险些气绝,他还是一剑刺向连阿,连阿也不躲避,胸口中剑,口吐血沫,讥笑道:“我新里俱是乡勇,我綦国岂有庸人!”
  
  言罢,连阿口含羊皮卷地图投水。
  
  “杀子之仇,我若不报,枉为人父。”祁子当真怒了,他单单一个儿子,他很老了,老而丧子,人间最失意。
  
  祁子一怒,连阿被鞭尸三日,三日里,枳国大军已经涉江占据新里。
  
  祁子当真怒了,他再也不顾及枳綦的交情,綦君派遣了五批使臣,祁子杀了五批。
  
  綦国终于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可是枳军已经一路高歌猛进势如破竹,直捣活泉关。
  
  綦国南部关隘活泉关,素有咽喉之称,是在活泉岭中央的一处人工屏障,易守难攻。
  
  此时的綦国大司马武不古还在西境,他依旧是碌碌无为,所以在活泉关火烧祁子大军的原柴邑大夫郝萌一战成名。
  
  郝萌一战成名,这一战的功绩比武不古碌碌无为的一生显赫太多,于是年轻的郝萌坐上了大司马之位,武不古隐退。
  
  郝萌太年轻,他妄图挑战江侯。江侯不是祁子,郝萌尽收失地过后妄图与虎谋皮听信楚国国师木尔诡计讨伐枳国,再兵临巴阳,面对早已独步梁州的江侯江望舒,他太年轻,所以落得个自刎巴阳的悲惨结局。
  
  江望舒又来了,綦国慌了,他们终于想起了司马武不古。武不古和江望舒有私交,武不古两子还是江侯江望舒起的名。
  
  于是武不古临危受命再任大司马,换来了割新里、高埔、柴邑三城求和的结果。联楚伐枳,无异于与虎谋皮,武不古重新任大司马后第一件事便是与枳国重修旧好。枳綦唇齿之交,道理便是三岁痴儿都懂,可惜郝萌野心太大,所以他死了。
  
  宋楚联军终于讨伐梁州来了,这位碌碌无为的綦国大司马在十万宋军的铁蹄下溃败,最后缩回关内,还是一败再败。
  
  木尔对綦国背叛盟约一事耿耿于怀,于是出使宋国,宋楚这两个九州数一数二的大国终于在巧玉的牵引下联盟。
  
  秦淮领孟焦联军讨伐宋国时是楚国出兵解了围,宋骁自然记得这份人情。况且熊冉很大度地提出宋楚均分梁州,宋骁自然顺水推舟还人情。
  
  韩泽为主将,缪斯为左军统帅,龙蠡为右军主帅,三位宋国将领中的翘楚领十万兵,过剑陵关,借道焦国,直袭綦国。
  
  来势汹汹。
  
  武不古临危受命出山,再领司马之位,先与枳国重修旧好,再仓皇调兵五万镇守巫城。
  
  巫城是綦国东北部重镇,兵家必争之地,一旦巫城失守,綦都以北再无屏障,宋军便可以长驱直入。
  
  前巫城大夫郑秀在活泉关被郝萌所杀,綦国司徒郑爽之子郑弘担任巫城大夫。除了郑弘,苗括、伯郎、仲郎三位大将也镇守巫城。
  
  武不古知晓巫城的战略地位,所以调遣精兵良将镇守巫城。
  
  武不古无论如何也没料想到巫城两日失守,五万大军半数溃逃半死战死。
  
  越过巫城,宋军如若无人之地,一路攻城略地而来,只七日便破綦都,生擒綦王思齐。
  
  国都被破,国君被擒,简直是奇耻大辱。綦军在宋军面前太弱了,司马武不古只好领军退到活泉关,依据天险死守强敌。
  
  綦国除了关内柴邑、高浦、新里三座小城已经尽数沦陷,綦王思齐被擒,司徒郑爽、司马武不古拥立如今的巴北大夫、綦公子若虚为王。
  
  公子若虚长一岁,奈何他的母亲姓武,随着武不古的失势他也被废了嫡。綦王思齐被俘,公子若虚又在武不古的拥戴下重新坐上了王位。
  
  比起武不古的临危受命,綦王若虚才是接了个烂摊子。綦王若虚与一众庙堂都暂且安置在柴邑小城,武不古则领军镇守活泉关。柴邑与活泉关相距二十里,每隔一个时辰,便有快马来报,传递战场战事,一连三日,无一捷报。
  
  国难当头,夺嫡失败被放逐巴北的公子若虚领军驰援,最后綦王思齐被俘,公子若虚被推上王座,实非他所愿。綦王若虚心好累,忽然好想回巴北当大夫,只治一个城,闲时去江畔遛马观花,战时披甲上阵杀敌,没有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不用肩负重任,当个苦楚君王。
  
  他没有选择,只好领着綦国王族女眷,庙堂卿大夫、各地士大夫又
  
  退到高浦。
  
  活泉关失守,司马武不古放弃活泉关,退守柴邑。
  
  步步为营,可惜是步步后退。
  
  柴邑是小城,守不了太久,于是綦王若虚退到新里,武不古退守高浦。
  
  一而再,再而三,说得好听叫步步为营,说得难听叫走投无路。如今退已无路。綦王若虚叹了口气,遣信使前去高浦,请司马武不古退到新里,背水一战。
  
  武不古听令,弃城退到新里,共计七万人马坚守綦国最后一座城池。
  
  与其一退再退,不如背水一战。
  
  “王上,新里要是破了,还请避难江城,保留綦国血脉,东山再起,可徐徐图之。”武不古谏言道。
  
  綦王若虚向北极目远眺,苍夷满目,内心苦楚,眼前只有綦国破碎山河,眼前只有宋军旌旗飘摇。
  
  綦王若虚本性轻浮,在巴北磨砺这几年成长了许多,可惜,留给他的是无法挽救的败局。
  
  枳国太师相卿来了,不单单是綦国,枳国也在楚国雄师下濒临灭国。同病相怜,如今两国都在亡国边缘,枳国只有江城、巴阳两城;綦国更惨,只有新里小邑。
  
  卿伯省去了礼节,长话短说请綦王与綦军赴江城,两国齐心抵御强敌。
  
  “大綦只有战死的将士,没有亡国的君王,”綦王若虚神情肃穆,拔剑高声喝道,“孤宁死,不偷生。”
  
  他们来了,新里綦军除了王族女眷、年幼孩子和文官,其余人人人皆兵,个个披甲,合计六万。
  
  翌日,破晓,宋将韩泽、龙蠡、缪斯领军兵临新里,总计五万。
  
  綦王若虚身披战甲,手执宝剑,赫然站立在战车上;綦王若虚两次尽是庙堂柱臣,司马武不古、司空郝赫、武不古长子武延祚、次子武去疾、巫城大夫郑弘、活泉关守将苗括、司徒郑爽、郑爽长子伯郎、次子仲郎、三子叔郎和尚未及冠的幼子季郎;綦王若虚身后足足六万将士严阵以待,他们抽刀拔剑,他们握矛执戈,他们有视死如归的气魄,也有马革裹尸的决心。
  
  “血亲眷属,祭国运。”綦王若虚挥剑高喝。
  
  綦王夫人、眷属、血亲,或主动,或被动,都走出阵列。綦王若虚正室武夫人,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小公子,留恋地望了綦王若虚一眼。綦王若虚多么爱他,武夫人眼里秋波流转,装得下他的悲伤和愉快。
  
  三任綦王的血亲眷属,走到阵前,血溅沙场。
  
  “才人贤人,请祭国运。”綦王若虚再喊。
  
  綦国不大,没有圣人,便是贤人也只有两位,一位是司空郝赫,一位司徒郑爽;綦国才人也不多,合计五才也出列。
  
  两贤五才,合计七人,痛声悲歌,血溅沙场。
  
  歌曰:
  
  綦水汤汤,国运浩荡。巫山巍巍,以德立邦。昔我修齐,出以治平。今吾赴死,魂归故乡。
  
  歌为《君子》,司徒郝赫所作,两贤五才,歌《君子》,拔剑自刎。
  
  “最不喜这些个贤才文绉绉的做派。”韩泽撇撇嘴。
  
  “若有来生,让孤早些为王,留下这么个破烂摊子,”綦王若虚先是埋怨,尔后悲怆哭喊道,“寡人以身亲祭国运。”
  
  “君上,不可。”
  
  “王!”
  
  綦王若虚终于拔剑自刎,他不甘到倒在战车上,他的热血洒在地上,又滋养着脚下因为干旱而龟裂的土地。
  
  哀军,这是一支哀伤到极致的綦军。他们在司马武不古的带领下抽刀拔剑,握戟执戈朝着宋军而去。
  
  没有豪言壮语,太多余,还费力气,每一分力气都应该挥砍在敌人身上。
  
  战争,没有正义,没有善恶,只有胜负。于宋而言,是征伐之战,宋骁半生戎马,覆灭的国家何止十个?于綦而言,是卫国之战,是守护家园的战争。
  
  司马武不古是个庸人不假,他老当益壮,一马当先杀入敌阵,在这场覆灭之战中终于顶天立地像个英雄。
  
  两任綦王死了,庙堂三公只剩他一个司马,他终于体会到了当个英雄的感觉。
  
  所谓英雄,就是六万人都愿意跟随在你身后战斗。
  
  可惜,死了才叫英雄。
  
  战车倾覆,武不古跳车。短兵相接,手里长戈显得,武不古拔出腰间佩剑。
  
  武不古任綦国司马三十四年,也守卫西境二十四年。
  
  他实在平庸,没有傲然武力如江望舒那般独步梁州,没有治国理政大才如司徒郑爽一般人人钦佩,他有的只有拳拳爱国之心和汤汤沸腾热血。
  
  枳綦交战,唇齿交恶,不是他愿意见到的,所以他离开庙堂,归隐山林。有人说他功成名就,有人说他老不堪用,他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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